医路1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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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家人的烦恼

如何破局,就要看明天‘负荆请罪’的结果了,刘路脚步飞快,终于在供销社关门前,购买了两斤红糖,这玩意益气活血,适合做完手术的患者使用。

好笑的是,售货员看他年轻好说话,最开始推荐的是古巴糖,这玩意出了名价钱高质量差,谁买谁上当啊!

回到四合院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刘路侧身,艰难穿过院子里杂乱无章的地震棚,回到了他在后罩房的家,刚开门,就看到母亲满脸疲惫的坐在四方桌上。

“妈,我用了家里两斤糖票,下个月开饷,我会补回来。”刘路打量一眼,试探道:“累着了?要不开个神仙会,圈外人的思维说不定能帮到您!”

刘路家一共五口人,两个姐姐都下乡去了,母亲王红梅在街道办事处做办事员,父亲是东直门轧钢厂的技术骨干,只是平时工作比较忙,不怎么回来。

“上面说要拆地震棚呗,这东西你说拆就拆?不把人得罪的死死的?”说到工作,王红梅神情多了一丝干练:“上面拍拍脑袋,下面就要跑断腿,地震棚的事情还没完,又说有人要来调研街办企业,让我们做个数据能安置多少待业青年,还说要重新安置转业军官,一大堆麻烦事情...........”

听到和自己没关系,刘路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老妈知道了自己在医院的事情,做办事员的,消息肯定灵通。

而且刘路敏锐的察觉到,医院似乎没有广而告之自己的事情,只有小范围的人知道,这意味着还有婉转的余地。

所以他打算先不告诉家里这件事,当然,这和后世的人生经验有关,如果父母不能解决你的困难或烦恼,为人子女的,就不要把难处告诉他们。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不能解决孩子的困难时,一定会非常难过,这是一种焦虑情绪的恶意蔓延。

“妈,天掉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你一个小办事员,还能难为你?跟大流就行呗。”刘路给老妈倒了杯水,安慰道。

“你不当家,哪里知道油盐柴米贵,”王红梅脸色有了点哀愁,“滇省知青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由头一开,你两个姐姐应该差不多要回来了,”

“你爹娘都是吃公家饭的,如果公家让职工带头拆地震棚,我们家一定跑不脱,”

“你想想,到时候你姐姐住哪里?你住哪里,等过几年你还要结婚,到时候一大家子人,怎么挤这三十平米?叠罗汉吗?”

“现在连转业的军官都要重新安排工作,眼镜城就这么多厂矿,哪里能变出来这么多工作?我看未来几年会很难.............”

老妈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听得刘路直皱眉,他也意识到问题有点大条,地震棚这玩意吧,是前年逐渐开始‘流行’的,最初是预防北河省大地震的余震,担心青砖房子塌了,压坏群众。

所以街道松口,允许各家各户在院子里自己建个小棚子,晚上临时居住,毕竟砖头压到人身上和木头压在人身上完全不同。

只是地震结束后,这小棚子尾大不掉了,为啥呢?现在大家都住房困难,如果有小棚子,等于家里凭空多出来一两个隔间——已经有些脑瓜子聪明的,四处扒拉建材,一点一点加盖。

燕京城上万套四合院的院子,像是雨后春笋般,长出了无数青砖木头小房间。

为啥刘路回家要侧身,就是因为路给占了呗,和后世占用房屋公摊面积一样,大家你一点我一点把公共空间全挪为己用了。

这事一直到新世纪都没解决,所有的大杂院都有大量的私搭私建,整改了四十年,也没见什么好效果,所以刘路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

“老妈啊,车到山前必有路,您就别着急上火了,这硕大的燕京城,又不止你一家,还是那句话,打游击呗,风头紧你就拆一点,等风头消了,我们又建回来,总不能天天盯着这事,住房困难又不是我们的问题!”

知子莫若母,王红梅诧异的看了儿子一眼,甚至还伸出手摸摸了刘路的脑袋:“我怎么感觉你今天像是换了个人似得,平日窝窝囊囊放不出一个屁,公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还有这头脑?”

刘路嘻嘻一笑,性格的变化亲属肯定看的一清二楚,只是他早就想好了借口:“医师专业化培训呗,带教老师可说了,口才不好不会沟通的规培生,将来一定做不好医生,想要职业生涯轻松,就要学会望闻问切,这不单单指看病,而是要明白患者心理想什么,做顺毛驴说他们想听的话,期间把医生建议附上去,最后做到无愧于心就行。”

这话自然是从后世带过来的,是刘路读硕士时导师的原话,他一直说,医生的职业生涯想要顺利,就必须圆滑。

“你长大了啊,我还记得你小时候追着我要糖的样子,”王红梅没想那么多,只是眼神中有了些许感慨:“长大了就好,你过几天放假有空,去知青点看看两个姐姐吧,本来我想亲自去的,可街道的工作实在走不开。”

他两个姐姐在陕北插队,缺衣少食是常态,母亲总念叨着想去看看,说到情浓时还忍不住落泪。

刘路心里倒和跟明镜似的,存在亏欠呗,三姐弟学习成绩差不多,但家里的资源都堆给小儿子,让他推荐上了大学,结果其他孩子就只能跟着政策,上山下乡务农为生。

当然,这背后有‘原因’,按照现在的普遍观念,女孩子总要嫁人,到时候是别人家新妇,甚至有出嫁后十年不回娘家的情况。

家里的资源往往都会投入到儿子中,哪怕这个儿子不怎么争气,后世有一部热播电视剧《情满四合院》中,棒梗就是这类温室花朵。

刘路将此事记在心中:“您放心,我下个月就请长假去看看姐姐,多买点东西过去。”

“嗯,你要好好工作,不要意气用事,明后年只会越来越难。”王红梅指了指桌上报纸的一角:“既然你老师说要望闻问切,那你给我说说这个通知。”

这是一则在边角豆腐块的安置通知,大意是让69年到76年的转业军官尽快联系原单位,登记后重新安排工作。

刘路知道,从69年开始,所有转业军官一律不安排工作,而是自主择业,这导致这批人回家务农,也有少部分去工厂工作,积累到今年大概有五十五万人,近期工作委员会决定进行重新安置,把这些人重新安排工作,还都是干部岗位。

可岗位就这么多,马上又要知青大返城了,能怎么办呢?只能有人上位有人落,翻旧账呗,自己老妈最近这么忙,其中之一就是要帮忙安抚人心,这是她岗位存在的意义。

“妈,这意味着山雨欲来风满楼。”

“怎么个风满楼法?”

“这是三板斧之一,不是单独的一件事,要和恢复高考,还有知青返城联想到一起——收聚人心,积累问题,解决问题,这意味着大的变革要来了,变革存在阵痛期,所以您说明后年会越来越难。”

王红梅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儿子,犹豫许久,还是说出了埋藏已久的话:“那你打算怎么做,只要统招高考生一毕业,你们这些工农学员就会陷入一个尴尬的局面,雪藏只是时间问题,我很担心你心理落差太大,一时绕进了死胡同里。”

“医院的事情您都知道了?”刘路意识到不对劲,反问道。

“废话,我管片儿二十来年,谁家有几件衣服都一清二楚。”王红梅说道:“人家都说你们被收了工作证,要派去昌平做赤脚医生,让我赶紧回家看看,都说你个闷葫芦会想不开,我看啊,白担心了,你倒是开了智一样,把很多事情想的痛彻!”

好家伙,有朝阳群众背后提供‘情报’啊,不过也是,现在的燕京城很小,几乎没有秘密可言。

刘路想了想,说道:“我们靠边站是必然的,不适应新环境的人只会成为垫脚石,只是我不想以一种污名化的方式靠边站,所以我想争取一下,看看能不能得到谅解,如果明天能得到谅解书,我打算申请利害关系人回避,联系更上一层的医疗事故鉴定办公室,最好不要咱们区的,从隔壁西城联系人。”

“西城那边,不会轻易让你进行利益回避吧。”

“他们会的,因为把我们逼走之后,会有大把人排队上位,我不相信这是干净的............”刘路胸有成竹道,

“把桌子掀了,你在医院也不会有容身之地,其他人一定会孤立你。”王红梅是职场老油条,冷静道:“大家都讨厌带来麻烦的人,儿子,你可要想好。”

“那又如何,我问心无愧!”刘路冷哼一声,“为了私欲,能置患者的损伤不顾,我看这才是对不起当初学医的誓言!”

他学过希腊语语版本的《希波克拉底誓词》,其中有一句话他记忆很深刻‘我愿尽余之能力与判断力所及,遵守为病家谋利益之信条,并检束一切堕落及害人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