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2.乞丐与国王
桑延静走上了返程的路,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她躲在障碍物后面,不断往12号楼看。
楼下没有车辆,她往上爬格子,数到十八层时,她惊讶到发现,那里竟然熄灯了。
啊???
看来事情并未来得及发展下去。
或者说裴恩盛还没看平板,也没意识到她跑了。
当桑延静拎着自己出门时穿的那双鞋,踮着脚尖,在凌晨两点半再次推开自己出逃时走的那扇门时,她的心挂在了嗓子眼,激素升到令她眼前几乎一黑的程度。
幸好家里只有书房和保险柜有监控。
早在她返回之前便想好了自己的藏身之处。
她从小每到一个地方就喜欢把一切都摸清楚,包括这个她居住了快两年的地方。
越过客厅,她看见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顺手摸了过来,开了静音。
哇——多么好的手机,拥有两亿像素,可惜她不得不放下,她必须假装出门没有带手机,如果随身携带的话裴恩盛会发疯地在家里找她的。
她都不敢想象那将是怎样的血雨腥风,手机乃身外之物,还是小命要紧,桑延静终究放下了手机。
深夜了,按照惯例,她应该偷偷找点吃的——裴恩盛觉得吃夜宵不健康,总不让她吃,她要表演出他喜欢的样子,当然不能把馋鬼的一面展露出来——毕竟好像没听说哪个书香门第或者世家的千金是个大馋鬼,尽管她是个假的。
肚子叫了。
见一个人也没有,桑延静又偷偷打开冰箱门,看了看果汁,不行,不能喝,万一想上厕所怎么办,无论如何她要坚持到裴恩盛去外面找她的时候。
等大家都出去了,她就能趁乱逃了,到时候也不会有人想到去查事发之后第二天的监控。
看了一眼鲜榨的橙色的凉凉的果汁,她还是没忍住,舔了一下盖子,最终还是倒了一小盖出来放在嘴边嘬。
怎料她忙中出错,将果汁洒了一地。
完蛋!
拖把在哪里?
桑延静又不得不收拾了一番,好在她干活格外麻利。
最后她拿着一个长长的法棍和一大盒蔬菜沙拉,将塑料包装扔进了不透明的垃圾箱里。
她没有选择会发出噪音的食物,她像极了入室盗窃的小偷——虽然身为一个骗子性质也没好到哪里去。
准备去藏身了。
阿姨们的住处在尽头那扇门之后,里面分布了几个房间。
桑延静推开门,从熟睡阿姨的床前静悄悄地光脚走过。
听到她们的呼吸声也别害怕,只要不把她们吵醒……
“额……嗯……”有人说话了。
完蛋!
是不是下一刻就要打开小夜灯发现她了?
桑延静甚至把眼睛闭上等死了,结果十秒钟过去,没有任何动静。
原来只是说梦话,她拍了拍胸口,将手中的食物抱得更紧了一些。
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不敢大意。
终于,她在阿姨们居住的房间里找到四个小隔间的最不起眼的一个。
她掀开阻隔的帘子,拧开门把手进去了。
这个房间不到十平,有一个小小的窗户。
这个房间和整个富丽堂皇的家里的格调很不搭边,灰蒙蒙的。
不过那又如何呢?这并不妨碍这间屋子里东西的价值比得上普通人一生的花销。
吃灰的钢琴旁边堆了一些杂物,比如裴恩盛花高价拍下的画作,看腻之后便扔在这里——不对啊,那时他以前的暧昧对象送的,他还说自己已经扔了,看来是骗她的!
等等,入戏太深了。
婚骗久了很真把自己当成谁的老婆了?
一套完好的看着有些年代的价值不菲的书桌和木质的椅子,如今已是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了,连那钢琴上都横陈着几把椅子和不知哪里来的木板——或许是装修房子时没有完全清理掉的。
桑延静还在这堆昂贵垃圾中找到了好久以前收到的音乐盒。
这个音乐盒是谁送的来着,总之当时裴恩盛说没有标注姓名的礼物就是垃圾,不准她收。
原来是扔到这里来了。
可是这个音乐盒还镶钻呢。
不过她在这里一直以裴恩盛为大,对他言听计从,绝不违背,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比起钱财,得到青睐,留在裴恩盛身边才是最划算的,能让未来最高枕无忧的。
其实桑延静尝试过把上面的钻石抠下来,奈何制作工艺太好,镶得牢牢的。
这间小房间对于这个四百平的房子来说,是一个完全会被忽视的状态,主要从外面看,这道门被帘子挡住了,很少人会拉开帘子进来,因为后来的废弃物都会直接扔出去,不会再有人放到这里,所以这里变成了一个合适的藏身之地。
但比较惊险的事情是,其中一面墙背后就是裴恩盛的房间。
其实裴恩盛此刻就在离她不到三米远的地方。
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但她离得也太近了,就差没躲到他床底下去。
桑延静盯着钢琴背后那面墙,裴恩盛现在正在这面墙后面睡觉,明天就到了她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了,一定不能被发现。
她都能想象,以裴恩盛的雷霆手段和狠毒心肠,她会有个什么下场。
被找到,然后,打死。
这算是比较舒服的死法了吧。
要是他知道了桑延静以前是怎么样的,应该会忍不住杀了她吧,毕竟裴恩盛怎么可能接受自己和周慧这样的人上过床。
桑延静直接躺在地上睡了,她都死到临头了,哪里还会讲卫生。
她时刻提醒自己,现在是生死一线的关键时刻。
第二天,她是在墙面的剧烈敲击声中醒来的,桑延静惊醒过后心跳很快,睁眼去找声音的源头,是裴恩盛房间的方向。
她听到了隔壁的谈话声,裴恩盛已经在生气了,还砸了东西,正在调集保镖队的人在到处找她。
桑延静打开手机一看,三百多个未接电话!!!
全是裴恩盛一个人打来的,他真的很有毅力,可见他是铁了心要把她揪出来。
手机上还有一条短信,问她去哪儿了。
就这么简单吗?
不问她为什么骗人,也不找她索命吗?
还是说这只是为了让桑延静放松警惕的招数,等她自己出去,裴恩盛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把她抓到了。
那他一定也看到平板上的消息了吧。
裴恩盛正在外面拼了命地找自己的“仇家”,他可不是什么会心软的人,桑延静这样欺骗膈应他,他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
就算裴恩盛把她杀了,也没有人会知道的吧。
更何况这里是他的地盘。
桑延静怕得差点儿要哭出来,她缩成一团坐在角落里,给自己的后背许多个蝴蝶拍,安慰自己,试图使自己平静下来。
她的眼光很准,这个房间真的没人进来。
但细碎的声响还是一声一声窜进她脑子里,被放得很大声。
她害怕得眼泪冒出来,好久没有那么大颗的眼泪了。
她天生不爱哭,上一次哭还是演的——裴恩盛应酬回来,硬拉着她做到天昏地暗,她假装肚子疼,疼得嘤嘤呜呜地哭了,这才被放过。
以前培训的时候,有一个训练演技的环节,要她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同情,可她打死都哭不出来。
如今,就当提前给自己哭丧了。
现在她都想直接冲出去,提着嗓子眼在案发现场附近等待审判实在是太痛苦了。
她的心一直得悬着,早知道昨天就应该连夜跑到非洲看动物大迁徙去,或许这样裴恩盛就找不到她了,或者懒得管她,她现在也不用躲在这个小小的隔间里。
桑延静安静地啜泣,回望一生,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笑得命很苦的样子,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醒来时,她听见“咔哒”一声——门,好像开了。
两年前
繁湖城,市中心——金湖区
某商场内
周五上午十点,这家全球连锁的商场已经迎来了第一批顾客,五层建筑,占地41万平方米的商场一直保持着它的人气。
管理层刚泡好自己今早的茶,十分钟前出现在VIP通道里那双Berluti订制的鳄鱼皮纹样的鞋,现在已经踩上了透过中央广场玻璃照进来的阳光。
“叮铃铃——”
手机铃声将管理层办公室的宁静惬意的谈话彻底打破。
是裴总亲自视察!!!
办公室里急促的脚步声,翻页声骤然响起,椅子移动来移动去,许多双脚在地上忙乱着,就如地震预警响的第一秒人们的反应一样。
办公室里的咖啡味还没有蔓延开,紧张的工作因为一个电话的到来提前开始了。
管理层到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无意中看见裴总身后保镖队的人头上,那一架由七百多个大小不一的水晶球组成的吊灯中,一个小小的灯泡忽明忽暗地闪着——天塌了。
“这种错误就没必要犯了吧?”那双鹰眼也不知盯着哪里,但不管盯着哪里,都足以让人吓破了胆。
裴恩盛的声音如同三月的闷雷,雨将下未下,乌云之上其实已经雷电交加了。
不讲人情是这位裴总受到的最广泛的评价。
“是是是!我这就问责!”管理层拉了几个人出来训斥了一通,随后又叫来维修的人。
“十点零七了,自动化服务设备还在充电?”裴恩盛抬起手看表的一瞬间,决定了这里许多人的去留,“公司养着你们,觉得领导不在就能高枕无忧了?”
“裴总这都是手下人疏忽,我管理不善,立即整改,绝不会有下次!”
裴恩盛顺手签了一封秘书送来的文件,笔盖一弹,合拢的瞬间,他薄唇微启,天生凉薄像,又身居高位,叫人不敢不怵。
“很好。”
管理层谦卑地点点头,以为这关就算过去了,怎料下一刻那人又说:“你改正的决心留着向下一个hr说吧,公司不需要用鞭子抽打才能动得起来的人。”
“裴总,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为公司尽心尽力十几年了,裴总!裴总!”
裴恩盛眼皮都不抬一下,剩余的管理层面面相觑,面色紧张地跟在裴恩盛的队伍之后。
这样炼狱级别的突击检查,比捉奸在床还让人恐惧和糟心。
裴恩盛坐旋转电梯上了三楼,保镖队、管理层、工作人员一众跟在后面,成了一条长龙。
刚到三楼,鳄鱼纹皮鞋才碰到地面,便有个什么东西蹿过来了。
裴恩盛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这样厚脸皮的人:
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蹲在自己面前,用一个褪色的海绵蘸上白色的膏状物送到了他护理得锃亮的皮鞋上,“大老板,一擦擦上福气,二擦撇去晦气,三擦精气旺盛,四擦儿孙满堂,五擦妻妾成群啊……”
管理层个个面色还铁青着呢,便见裴总停了下来,前面有个乞丐装束男女不辨的人缩成一个乌龟壳挡在裴总面前,嘴里还胡言乱语着,有人便打断了她:“哪里来的死皮赖脸的臭乞丐?”
不知是谁掏出一张一百块的钞票扔在那人面前,“滚滚滚,赶紧滚,这是你能随便来的地方?!”
确实,就连这里负一楼入驻的奶茶品牌都是比普通商场更贵了几分的,其他奢侈品更不必说。
一个乞丐怎么可能消费得起。
周慧正在为自己强买强卖的勾当感到罪恶和不安呢,压根儿没有听任何人的话,嘴里还在说:“这一单我给您便宜了啊,就五块钱……”话还没说完,一张红色的钞票就落在了脚边。
“谢谢老板,谢谢大老板!”
她笑时露出缺掉半截的门牙,管理层看了都把眉毛鼻子皱成一团,“赶紧赶出去!”
周慧没让人赶,她自己笑着麻溜地走了。
“是是是,我这就滚!”周慧将海绵收起来放进了盒子里,提着那个皱皱巴巴的半透明的塑料口袋,这就要走了。
没人敢去看裴恩盛的神情,只见那块粘腻的足足有硬币大小的乳白色膏状物还留在他的鞋尖上。
裴恩盛震怒,刚才他还看见了那个塑料口袋里的一些工具,要是那个疯子用那些结了黑色污垢的钳子来对待他的鞋,他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把她从三楼上踹下去。
“安保是干什么吃的,什么人都放进来?!管理层能不能有点名校毕业的样子?!不如你们也去要饭好了!”
裴恩盛脾气一向大,生起气来嗓门也大,再有那鄙视众生的声线加持,整个电梯口的人群都吓得手抖了起来。
再说,他一辈子都想象不到世界上会有这种人,除非他亲自遇见。
安排工作上的事他都能少带一点儿情绪,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乞丐、疯子却能如此轻易地激怒他。
毕竟他最受不了这种死皮赖脸的乞丐,以他的经历又极少遇到,即便遇到了也不会有这种厚着脸皮上来强买强卖的。
那种有手有脚却不知道去赚钱的乞丐最恶心了(角色个人暂时观点,与作者本人无关)。
正从另一边搭着手扶电梯下楼的周慧听见他说话了。
“要饭的”是在说她吗?可她不是要饭的。
心里突然想到什么,她却不沮丧。
真是的,他才是要饭的,有钱了不起啊……周慧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一百块——确实了不起。
不管怎么说,钱赚到了!!!
“芜湖——”
两边的情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叫听见的那人锁着眉头,颐指气使道:“还不快让她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