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落幕
夜风微凉，裹挟着湖面的水汽与远处厮杀残留的血腥味，拂过叶天略显苍白的面颊。
方才高空中那番心神激荡、步步为营的算计，
此刻才随着这沁骨的凉意缓缓沉淀。
他俯瞰着下方已成废墟的阁楼，断壁残垣在月光下投射出嶙峋的黑影，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残骸。
心绪于胸腔内翻滚稍定，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南宫师兄，下去吧。今夜这场戏，也该落幕了。”
身侧的南宫离闻言，立刻应诺，指诀微动，驾驭着白玉飞舟向下疾驰。
只是他看向叶天的眼神，依旧残留着难以掩饰的忌惮与惊疑。
脑海中反复回荡着方才叶天听到“叶家后人”时，
那瞬间阴沉下去、几乎要噬人的脸庞。
盟约虽立，天道誓言亦发，
三人约定互通有无，共谋前程。
可南宫离心中那片阴霾，却愈发浓重。
胡烈焰或许被蒙在鼓里，但他身为掩月宗土生土长的修士，岂会不知晓内情？
宗门对灵兽山暗通魔道之事，根本毫不知情！
所谓的魔门密探情报，更是子虚乌有！
他唯一知晓的“掩月宗密探”，便是那早已被灭门的叶家，
而且还是在叶家惨案发生后，
才从师尊霓裳仙子处隐约得知。
至于叶天所言的其他惊天秘闻，
诸如燕家堡与鬼灵门的勾结，以及后续的种种布局，更是闻所未闻，细思之下只觉遍体生寒。
“胡师兄，暂勿回灵兽山，先往燕家堡一行。”
“燕家堡？越国第一修仙家族？去那里作甚？”
“嘿嘿，燕家堡为救其天灵根后辈，早已与鬼灵门暗通曲款。此刻那处，已是为七派修士准备好的坟冢。”
“我灵兽山与鬼灵门并无瓜葛，我此去岂非……”
“自然不是让你去做那炉鼎资粮。只需走一趟，待我率大军揭破鬼灵门阴谋时，你趁乱救下鬼灵门少主王灵。届时，脱离灵兽山，投入鬼灵门便是顺理成章。”
“之后计较，还需胡师兄潜入后传递消息，方能定夺。”
“事成之后，燕家堡积攒的结丹灵物，必让胡师兄优先挑选。南宫师兄，想必你无异议？毕竟胡师兄此行，风险最大。”
南宫离回想着叶天那番话，只觉得这位“代长老”的心机深沉如渊，每一步都踩在人心最脆弱、最贪婪之处。
飞舟悄然降落在阁楼废墟前的空地上，扬起些微尘土。
早已等候在此的掩月宗弟子们见二人回归，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
脸上纷纷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与狂热的崇敬，
齐齐躬身行礼，声浪几乎要掀翻这片残破之地。
“叶长老智深若海，算无遗策！”
“南宫师兄神威盖世，斩魔卫道！”
叶天听着这震耳欲聋的恭维，面色平静，眼底却无丝毫波澜，仿佛早已习惯了这般场面。
反倒是南宫离，被这声浪一冲，心中凛然，不敢与叶天并肩受礼。
他深知自己的斤两，修为虽高出一筹，
但在这翻云覆雨的手段面前，不过是叶天手中一把较为锋利的刀罢了。
尤其那“瑶光祖师看重”六字，
在掩月宗内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当下，他快步上前，走到叶天身前半步，极其恭谨地深施一礼，
而后才转身，面向众弟子，沉声问道
“灵兽山叛逆，可有漏网之鱼？”
一直默默关注着这边动静的其余五派修士，
见南宫离对一个练气期修士竟摆出如此低姿态，心中惊骇更甚。
原以为此局乃是南宫离主导，叶天不过是仗着身份狐假虎威，
此刻看来，竟真是这位年纪轻轻的“代长老”一手策划！
一时间，投向叶天的目光中，敬畏、忌惮、羡慕、探究……种种情绪交织，复杂难明。
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韩立，此刻看向叶天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台下掩月宗弟子闻言，你看我，我看你，方才只顾着酣畅淋漓地厮杀，确实未曾留意是否有逃脱者。
南宫问天见状，连忙出列，
躬身应道：“禀长老、师兄！灵兽山叛徒无一逃脱！弟子方才已仔细核对过尸身面容与人数，确认全数在此，无一活口！”
此言一出，场间气氛骤然一滞。
那些原本作壁上观的五宗修士，脸色齐齐微变。
掩月宗下手竟如此狠辣，连一个活口都不留，这哪里是清理门户，分明是灭口！
五派领队之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不约而同地踏前一步，对着高台上的叶天拱手，态度恭敬异常。
“禀叶长老，我等方才在外围掠阵，确未见任何魔道奸细逃离。”
叶天这才将目光转向他们，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他们的“功劳”。
“此局凶险，叶某亦是迫不得已，行此雷霆手段，方能一击毙敌。劳烦诸位同道在外费心掠阵了。”
清虚门那位霜鬓白发、儒生打扮的领队连忙接口道：“叶长老为我越国修仙界揪出此等心腹大患，实乃大功一件！我等不过略尽绵力，何谈费心？真正殚精竭虑者，唯叶长老一人耳！”
化刀坞那背负大刀的壮汉亦瓮声瓮气地附和：“凌风子道友所言极是！叶长老深谋远虑，为我等除此大害，我等感激不尽！”
眼见其他几派之人也要上前奉承，
叶天不耐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的话头，
朗声道：“此事暂了，想必诸位也已是身心俱疲。且先于这月亮湖寻觅灵气充裕之地好生修整一番。待明日，我等再合力清剿月落坊内残余魔修。”
话音落下，五派弟子连同掩月宗众人，齐齐躬身应诺，
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响彻云霄，激荡得湖面灵气都泛起层层涟漪。
“谨遵叶长老令！”
叶天却对这山呼海啸般的应和恍若未闻，
转身面向波光粼粼的湖心，足尖一点，再次踏上穿云梭，灵光一闪，径直破空而去。
南宫离不敢怠慢，立刻驾驭法器，紧随其后。
其余掩月宗弟子见状，也各自散开，寻觅灵脉节点，盘膝打坐，调息恢复。
剩下的五派修士，几位领队再次目光交汇，
无声地达成了某种默契，也各自带着门下弟子，寻地驻扎。
韩立混在黄枫谷的队伍中，来到一处临湖的僻静山坳。
他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内心却如被投入巨石的深潭，波澜不止。
“南宫婉的……侄子？”
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像一根尖刺，扎进了他古井无波的心湖。
他下意识地望向叶天消失的方向，月光下的湖面弥漫着浓郁的水行灵气，氤氲流转，遮蔽了一切探寻的视线。
就在他沉思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驾驭着飞舟，悄然落在了黄枫谷临时营地不远处。正是南宫问天。
他不顾周围黄枫谷弟子投来的疑惑目光，径直走到韩立面前，
脸上带着几分刻意的恭敬，双手奉上一封用灵力封印的书信。
“韩前辈”
南宫问天微微躬身，声音压低了几分，
“叶长老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