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1）
1998年7月23日 19:47
暴雨将长江染成墨色，十二道探照灯光束像苍白的手指刺破江面。青铜潜水钟在激流中震颤，舱壁渗出的水珠带着铁锈味，在陈墨的防化服面罩上蜿蜒成蚯蚓状的痕迹。
“三百二十米，接近声呐标记点。“队长刘远舟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他布满老茧的拇指抹过潜水镜，暗红色龙血在镜片留下蜈蚣似的残痕。这是今天第三次血统暴动预警。
陈墨忽然按住耳麦：“十点钟方向！岩层在...在呼吸！“
探照灯转向的刹那，青铜锈蚀的纹理从岩壁渗出，如同静脉注射青金石的血液。千年水垢剥落处，“夔门“两个甲骨文在强光下凸起，每个笔画里都嵌着细小的玉琮——那是周王室祭祀龙族的证物。
“准备磁力吸附器。“刘远舟的猎刀扎进岩缝，刀刃与青铜刮擦出类似编钟的颤音。陈墨看见队长后颈浮现暗青色鳞片，那是混血种抑制血统的烙印在消退。
当第八根固定桩打入岩层时，整片江底突然发出胎儿心跳般的脉动。刘远舟的龙血检测仪炸成碎片，飞溅的电子元件在幽蓝江水中划出彗星轨迹。在他们头顶，被惊动的蛇颈龙化石群正从岩顶剥落，三十米长的椎骨如同坠落的青铜编钟。
“那不是岩层...“陈墨的喉麦传出牙齿打颤的咔哒声，“是棺椁！“
探照灯此刻才照出全貌——延展超过足球场的青铜巨匣表面，二十八宿星图正在重组。天枢星的位置，一枚玉质眼瞳缓缓睁开，瞳孔里旋转着河图洛书的光纹。陈墨的防护服内衬突然燃烧起来，不是火焰，而是某种液态的星光在吞噬合成纤维。
“撤退！这是活灵祭坛！“刘远舟的吼声被青铜蜂鸣声切碎。陈墨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队长用猎刀挑开自己动脉，飞溅的龙血在江水中凝成血色锁链，缠住正在苏醒的青铜巨匣。
1998年7月23日 19:51
刘远舟的刀疤在探照灯下泛着青铜冷光，那道从右眉骨贯穿到嘴角的伤痕像条休眠的蜈蚣。他摘下面罩吐出口中血沫，暗金色瞳孔在深水中燃烧——这是混血种即将失控的征兆。
“甲骨文！“陈墨的喉结在防护服里滑动。他看见队长用猎刀刮擦青铜匣表面，翡翠色的锈粉在江水中晕开，露出比甲骨更古老的刻痕。那些文字正在渗血，不是殷商的朱砂，而是某种活物的淡金色血液。
刘远舟的虎口迸裂了。当他抹去新渗出的文字时，指腹鳞片刮出刺耳声响：“非王非臣...逆命者至...“每念一字，青铜匣就收缩一次，仿佛巨兽含住舌尖的咒语。陈墨突然按住左胸，防护服下的龙血检测仪正在发烫，表盘指针在“S“级刻度区疯狂摆动。
“里面有东西在动！“新队员王璐尖叫着后退，氧气瓶撞在青铜钟乳石上。她面罩反射出诡谲的画面：青铜匣内侧凸起婴儿手掌状的轮廓，正随着心跳频率搏动。刘远舟突然扯开王璐的防护服，她锁骨处的龙鳞胎记正渗出荧蓝血液。
陈墨的检测仪炸了。飞旋的齿轮划破他脸颊，血珠悬浮成北斗七星图案。在意识消失前的刹那，他听见青铜匣深处传来重物拖行的声响——像是龙尾扫过编钟，又像是铁链拽着棺材在石板上摩擦。
“闭眼！“刘远舟的暴喝震碎了三支荧光棒。陈墨在剧烈颠簸中勉强睁眼，看见队长用猎刀挑开自己小臂，暗金血液凝成锁链缠住青铜匣。那些血链上浮现出细小的铭文，与二十年后刘宁在东京塔看到的符咒如出一辙。
当最后一根血链扣死时，陈墨的防护服内衬突然燃烧起青色火焰。这次他看清了——那不是火，是液态的青铜正沿着织物纹路攀爬，如同寻找宿主的寄生虫。
1998年7月23日 19:55
青铜锁链像巨蟒破茧而出，瞬间洞穿三名队员的胸膛。王璐的防护面罩里溅满冰晶状血珠——那是混血种的血液在深水凝结的特征。她最后的声音卡在喉麦里：“队...龙爪...“
刘远舟转身时，江水突然变得粘稠如沥青。十二条锁链末端浮现应龙虚影，那些半透明的青色鳞片上映着远古战争的画面：头戴青铜面具的祭司正割开少女喉咙，将血洒向刻满星图的祭坛。
“闭气！“刘远舟扯断氧气管，暗金血液从毛孔渗出，在水流中绘出《山海经》里的雷泽纹。陈墨看见队长后背肌肉撕裂，森白的肩胛骨刺破潜水服——那是龙类骨翼即将破体的征兆。
锁链绞住王璐腰肢的瞬间，她锁骨处的龙鳞胎记突然发光。青铜匣表面的二十八宿开始倒转，天璇星位置裂开竖瞳状的缝隙。刘远舟的猎刀脱手飞出，刀刃在触及竖瞳前化作青铜溶液。
“归墟！“嘶吼震碎了陈墨的耳膜。黑色漩涡以刘远舟为中心炸开，吞噬了方圆百米的江水。这是陈墨第一次目睹S级命言，他看到队长的右臂正在结晶化，皮肤下浮现出与青铜匣相同的星图纹路。
应龙真身此刻才完全显现。卡车头大小的龙爪撕开岩层，青灰色鳞片缝隙里流淌着岩浆般的金光。陈墨的相机自动按下快门，胶片却显示龙角位置是森森人骨——仿佛这头古龙是用人类尸骸拼凑的怪物。
刘远舟撞向青铜匣的刹那，血色纹路从伤口喷涌而出。那些纹路像活着的血管，缠绕住即将闭合的竖瞳。陈墨看见队长右臂彻底化作光粒，被青铜匣吞噬时发出编钟悲鸣般的声响。
“告诉阿宁...“刘远舟的声音突然清晰得反常，“...别碰老宅阁楼的......“
最后两个字被龙吟淹没。血雾在江底炸成红绸缎，裹住正在下沉的青铜匣。陈墨的防护服开始碳化，他恍惚看见无数婴儿手掌从岩缝伸出，朝着血色纹路的方向抓握。
1998年7月23日 19:59
烛阴的龙瞳完全睁开时，江底岩层像威化饼干般碎裂。陈墨看到真正的恐惧——那根本不是龙爪，而是直径三米的青铜立柱，表面布满人类手臂粗细的绒毛。当那些绒毛开始蠕动时，他才意识到这是龙类指节间的血脉。
“建木之根！“刘远舟的嘶吼带着金属摩擦声。应龙青灰色鳞片突然翻转，露出内侧雕刻的甲骨祭文——那是周王室与龙族签订的“牧野之盟“。此刻所有文字都在渗血，两千年前的盟约正在燃烧。
陈墨的防水记事本自动翻页，泛黄的纸张浮现从未见过的壁画：头戴十二旒冕的帝王将玉琮刺入龙颈，背景是燃烧的鹿台。这根本不是武王伐纣，而是人王在屠杀龙族！
青铜匣突然直立，二十八宿星图化作实质的金线缠住应龙。那些金线分明是无数细小的锁链，每个链环都刻着“宁“字。陈墨突然耳鸣，他听见少女的哭泣从星图深处传来——二十年后刘宁会认出这是千羽绫的声音。
应龙腹部鳞片轰然张开，露出镶嵌其中的周代玉琮群。这些本该在博物馆展出的礼器，此刻正在龙躯内奏响《诗经·小雅》的旋律。刘远舟的结晶化右臂突然暴涨，血色纹路爬上玉琮表面，将雅乐变成安魂曲的调式。
“天机归位！“龙吟震碎了潜水钟的观察窗。陈墨看见青铜匣表面浮出人形凹槽，轮廓与二十年后的刘宁完全重合。刘远舟突然笑了，他残留的人类牙齿正在变成龙类的獠牙：“原来我儿才是...最后的...“
血祭契约完成的刹那，应龙化作万千青铜残片。那些碎片在江水中重组，竟拼出西伯侯占卜用的龟甲图案。陈墨在昏迷前最后瞥见的，是某片龟甲上刻着2018年的日期——刘宁高考当天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