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嘉靖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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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朝会

荣国府外书房。

贾政正与程日兴、单聘仁等清客临帖。

忽见詹光满面红光跨入门槛,袖口还沾着从前门大街带回来的雪粒子。

“存周公!今日脂砚斋试听会真真了不得!”

詹光解了斗篷便滔滔不绝,将脑中记下的片段混杂着个人理解说与众人。

又大肆渲染了一番听客们脸红耳赤的争端,而后裕王现身制止。

最后补上一句评论:

“嘉靖侯笔下万历年间党争,与严阁老治下景象何其相似!那申时行首鼠两端的模样......”

贾政初时不以为然,接着渐入佳境,最后竟听到这番言语。

他贾政哪来的资格编排严阁老?

笔锋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洇开。

“休得胡言!”

“朝廷重臣岂是我等所能妄议的!”

话虽严厉,眼角却微微抽动——前日殿外听见的“废孔教”之言仍在耳畔回鸣。

东床快婿向来年轻气盛,虽有陛下令其好生思量,难保他不暗设伏笔,传播那惊世骇俗之理。

哪怕还没看过那满城热议的稿件,他却先入为主,认定了女婿不安好心。

比起那个,对于圣眷高出天际的女婿而言,引导物议攻讦阁臣这种事,其实是微不足道的。

清客单聘仁忙打圆场:“詹兄亦非莽撞之人,平日里也未见他对阁老口出妄言,如今为之,想来街头巷尾已然议论纷纷了。”

又称赞嘉靖侯不畏权势,东翁有此佳婿,实乃平生一大幸事。

满座顿时响起阿谀之声。

贾政撂下狼毫,伸手捻着胡须。

想起那日嘉靖侯与圣上谈论“周期律”时穿透宫墙的朗朗之声,脊背又沁出冷汗。

可听着门客们将书中情节与自家荣耀牵扯,嘴角终究不自觉扬起——毕竟此刻满京城热议的,到底是他贾存周的女婿。

所谓一个女婿半个儿,他几个亲生的儿子眼看不成器,这半个儿子就尤为显得重要。

“不过是些奇谈怪论。”贾政轻叩案几,目光扫过墙上《兰亭序》拓本,“但文若能寓教于乐,倒也不失为教化之道。”

说罢端起雨过天青茶盏,略饮小口,掩饰嘴角的笑意。

门客们见状心领神会。

愈发卖力恭维,直把《若明朝未亡于土木堡》和嘉靖侯吹上了云端,言贾府亦将由此兴盛。

贾政仍不忘自辩一句:

“我贾存周岂是阿谀逢迎之人,贾府是贾府,嘉靖侯府是嘉靖侯府,万不可归为一谈。”

……

第二日早朝。

文武百官依次排列,唯独武官前列留有一处空缺。

嘉靖侯又请假了,陛下又准假了。

这无疑让那些想趁朝会,找嘉靖侯探讨一下剧情发展的官员颇感遗憾。

日常流程走完。

便有御史出列,举着市井传抄的稿纸上前奏道:

“启奏陛下,近日京中蜚语横流,借所谓'国本之争'暗讽朝堂。更有愚民牵强附会,竟妄议天家废立之事。

臣请严禁此等狂悖之言,以正视听。”

徐阶瞥见严嵩闭目养神的模样,知是严党投石问路,当即示意属下。

礼部郎中杨继盛手持笏板出列,先向御座行礼,而后转身直视御史,朗声道:

“陛下容禀!《若明朝未亡于土木堡》乃嘉靖侯借古喻今之作,通篇讲后明积弊,却字字落在本朝时弊。其谏言有三:

其一,神宗怠政十五年致中枢瘫痪,恰如太上皇修道二十载不问兵事,致九边糜烂。今陛下励精图治,正需此等警世之言以正视听!

其二,书中李成梁养寇自重致女真坐大,正暗合大同总兵仇鸾虚报战功之事。臣闻仇鸾部今春斩首的'鞑靼百骑',实为屠戮归化汉民冒功——”

工部侍郎赵文华厉声打断:“荒唐!朝堂之上岂容牵强附会!”

又立刻向皇帝鞠躬:

“陛下,杨郎中亦误信谣言矣,此正是民间流言波及朝堂之明证,臣请加以制止。”

皇帝没做任何表示,恍如未曾听见。

赵文华一时间在原地无所适从。

朝堂内的气氛变得严肃。

严嵩见状,硬着头皮驳斥杨继盛:

“陛下明鉴!老臣观此书不过市井消遣之物,何来暗合时弊之说?”

“我朝太上皇修道理政两不相误,九边虽无大胜,却也是捷报不断,何谈糜烂?”

声音陡然转厉:“杨郎中以虚构之明神宗比太上皇,是说我大顺亦已亡国不远了么?”

话锋忽又放软:“至于仇总兵冒功之说——”

他看了看许文若的空位:

“今春嘉靖侯亦在大同,仇鸾屠戮归化汉民岂能瞒得过他?”

严嵩一出列,两边官员便放开了顾忌,接连不断的互相诋毁。

朝堂乱作一团。

龙椅上的永泰帝想起昨日西暖阁暗报,说书坊里,有人听完“万历怠政”篇目,感叹“吾皇勤政爱民”。

此刻看着底下群臣争吵,又想起书中的“齐楚浙党攻讦东林”。

嘴角微勾,又晾了他一会儿,道:“顺朝非明朝,太上皇也非神宗,又何惧百姓闲谈?着五城兵马司维持秩序,令其勿要与本朝相关联即可,不必禁绝。”

“至于其他附会之言,杨卿亦不必当真,然尔妄议太上皇,不可不惩。”

“罚俸半年,以儆效尤,若有再犯,定不轻饶!”

赵文华深深一拜,“谢陛下宽宏。”

贾政在文官队列末听两方争执激烈,虽然与他无关,却也心潮澎湃。

正幻想着如果换成自己该如何引经据典,舌战群臣。

忽听又有人奏道:

“禀陛下,臣闻贾政之门客詹光曾在脂砚斋妄言'当效东林清议'。”

贾政霎时冷汗涔涔,当了这么久的官,他还是头一回在朝会上遭到当面弹劾。

而且詹光昨日真去了脂砚斋,是否说了这话,他心中实在没底。

“臣弹劾工部郎中贾政管教门客不严,致使其妄议朝政,贾政本人亦有暗结朋党之嫌。”

不少人都下意识往武官前列看了一眼。

也对,嘉靖侯日常请假,当然不在。

贾政两股战战,笏板几乎握持不住。

他强打精神出列,急忙辩道:

“臣之门客詹光昨日确实去了脂砚斋,然此人言语向来狂悖,吾虽不喜,却惜其才学,由是方留于府中。”

“臣昨日也并未去那脂砚斋,詹光说了什么,臣一概不知,詹光之狂言,亦与臣无关。”

“请陛下明鉴啊!”

严嵩听见贾政竟如此辩驳,登时便少了几道皱纹,老眼也泛出点点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