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往生渡

破咒丹在喉间融化的瞬间，沈昭月看见了自己三百世的尸骸。

那些森白骨殖在虚空中摆出星斗阵型，每具心腔都插着刻有生辰八字的桃木钉。当北斗第七星的位置浮现出今生的躯体时，她终于读懂井壁名字的奥秘——每个“沈昭月“的最后一笔，都指向景和廿三年七月初七的子时三刻。

“原来我才是阵眼。“她笑着咳出血沫，“好一个偷天换日的锁魂阵。“

剧痛撕裂经脉的刹那，十七道银链破体而出。沈昭月任由它们穿透灵台，在濒死般的快感中，看见井底浮起青铜棺椁。棺盖上用朱砂绘着双生蛇图腾，与她腕间苏醒的胎记完美契合。

寅时的暴雨突然静止。沈昭月踏入棺内时，听见三百个自己在耳畔低语：「吞下守宫蛊，方能见真章。」

棺中只有面缠蛛网的铜镜。当她的血浸透镜框裂隙，镜面浮现出沈停云被缢杀的场景——那位传说中温婉的侯府嫡女，此刻正用银链绞杀着与自己容貌相同的女子，而窗外北斗七星倒悬如钩。

“看懂了吗？“镜中人突然转动眼珠，“每代巫女都要亲手斩杀自己的阳魄。“

沈昭月抚摸着镜面寒意，突然将铜镜砸向棺壁。裂纹蔓延处，无数记忆碎片喷涌而出：建元三年的沈停云在嫁衣下藏毒匕、景和廿三的母亲用银铃召唤蛇群、前世的自己坠楼时袖中滑落的磷粉......

“错了。“她攥住镜中伸出的鬼手，“我们杀死的从来都是怯懦。“

铜镜轰然炸裂，沈昭月坠入血池。当她挣扎着浮出水面时，发现自己站在漠北战场的尸山上，怀中抱着个啼哭的婴孩——那是眉心有朱砂痣的破军。

“找到...咳...找到三生碑...“濒死的女将军抓住她裙角，“逆转星轨才能......“

幻境突然扭曲。沈昭月再睁眼时，正被破军按在祠堂断壁上。少年眼中流转着诡异的金芒，掌心火焰纹与她颈间掐痕共鸣生辉。

“你在井底呆了三天。“他声音裹着砂砾般的痛楚，“老夫人要烧了停云阁。“

沈昭月偏头咬住他手腕，尝到蛊血特有的甘腥。当看到少年锁骨处的月牙疤变成蛇形，她突然笑出声：“漠北狼骑什么时候开始养蛊了？“

晨钟撞碎阴谋的薄冰。沈昭月踏入停云阁时，十八铜人阵已列在院中。她故意将沾着破咒丹粉末的帕子抛向火把，青烟腾起处，铜人们突然跪地呕吐出活蛆。

“妖女！“老夫人龙头杖顿地，“你可知惊动三生碑的后果？“

“比得上您用亲孙女炼尸油吗？“沈昭月掀开东墙帷幔，露出暗格里数百个琉璃瓶，“需要我念出这些眼睛主人的生辰八字吗？“

趁众人呆滞，她甩出袖中银链缠住房梁。腾空而起的瞬间，春杏点燃了昨夜埋设的赤磷粉。烈焰顺着特制丝线窜遍全阁，将那些罪恶的藏品烧成琉璃雨。

“昭月在此...“她在火雨中张开双臂，“送诸位往生！“

混乱中，沈昭月闪进密室。当看到墙上那幅完整的北斗吞月图，三百世的记忆终于贯通——每代巫女都在重复弑亲证道的轮回，而三生碑正是用至亲骨血浇灌的界碑。

“姑娘小心！“

春杏的尖叫与破军的刀锋同时到达。沈昭月侧身避开暗箭，却故意让箭矢擦破手臂。血珠溅上石碑的瞬间，停云阁地底传来龙吟般的震动。

午时三刻，沈昭月站在龟裂的祭坛上。她脚下是沸腾的血池，池底沉着九具水晶棺，每具都封存着与她容貌相似的女子。当破军用弯刀劈开第九棺时，沈昭月看到了今生最恐怖的画面——棺中赫然是刚咽气的自己，而尸体手中攥着块带血的虎符。

“终于...完整了...“尸体突然睁眼，“我的转世。“

沈昭月将噬心蛊按入尸体眉心：“你搞错了。“她在对方扭曲的尖叫中微笑，“我从来不是任何人的轮回。“

当最后一具水晶棺炸裂时，整座侯府开始崩塌。沈昭月在坠落的梁柱间穿梭，腕间银链自动缠住破军的腰。少年在热浪中回头，金瞳倒映着她身后缓缓升起的三生碑。

碑文在火中显形：「昭昭天命，月移星换」。每个字都在渗血，汇聚成她今生的生辰八字。

“抱紧我。“沈昭月突然将破军推向碑面，“是时候见见真正的布局者了。“

血肉相融的剧痛中，他们跌入碑中世界。漫天星斗悬浮在墨色天幕，每颗星都是沈家女子的命灯。沈昭月看到属于自己的那盏正在吞噬其他星光，而三百条银链的源头——竟连着太庙的帝王星！

“沈氏巫女，本就是皇族的活祭品。“星空中传来苍老声音，“你的反噬，不过是为下一场献祭预热。“

沈昭月捏碎本命星，在星河倒灌中大笑：“那便让这苍穹...“她将破军的心头血抹在银链上，“做我重生的襁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