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腐殖土**
晨雾还未散尽,林青用柴刀劈开拦路的葛藤。沈延川背着竹篓跟在后面,篓里树苗用腐殖土裹着根须,那是昨夜他们在枫香树下掘的暖土——林父手札里写着这种土栽松易活。
断崖处现出野猪拱翻的泥坑,裸露的树根像撕破的棉絮。林青蹲下捻了把土,腐叶的酸气混着树汁的清苦,这是保水林特有的气味。他忽然记起儿时随父亲巡山,宽厚的背脊挡住刺藤,牛皮靴踩出的脚印盛着晨露。
「接骨木要斜插。」沈延川的声音惊醒回忆。他正用草绳捆扎树苗,手法与林父手札中画的“八字结“一模一样。晨光穿过他指缝,在腐殖土上投出跳动的光斑。
林青握紧柴刀的手柄,那里缠着母亲编的防滑藤。刀刃反射出沈延川弓腰培土的背影,与记忆里那个总在黎明出门的背影渐渐重叠。山风卷着碎叶掠过耳际,他忽然明白父亲当年为何冒雨补种——土地记得所有倾注的心血。
正午时分,他们在崖边发现棵老桑树。虬结的树根紧紧扒住岩缝,枝头还挂着去冬的枯叶。沈延川忽然解下腰间皮囊,将山泉水浇在树根处:「根脉未绝。」
水珠顺着龟裂的树皮渗入泥土,林青望着他映在岩壁上的侧影。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母亲是不是这样跪在药圃里,把被雨水冲走的党参苗一株株塞回土里?
归途遇雨,两人挤在猎人小屋避雨。沈延川从篓底摸出个油纸包,竟是温热的竹筒饭。腌笋混着腊肉的香气漫开时,林青发现饭粒里掺着薏仁——母亲总说雨天要吃祛湿的。
「令尊的手札第三卷提到腐殖土焐热法。」沈延川用木棍拨弄火堆,火星溅在手札的毛边纸上。他竟将那些沾着霉斑的笔记全誊抄了,空白处还画着改进的嫁接图示。
林青咬到颗梅干,酸涩在舌尖炸开。母亲生前最爱在粥里藏梅干,说吃到的人能解三毒。雨声渐密,他望着跳动的火光,忽然希望这场雨把陈年的苦都冲淡。
沈延川往火堆添了块枫香木,青烟缭绕中,他袖口滑出截红绳——正是林青采药时防蛇的那种。绳结系法却与林母不同,是医家特用的九宫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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