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春至
“当我和你离别时——
我不想把话隐藏在心上，
那时我是多么爱你啊，
尽我所能地爱得发狂。”
路易十四静静地听着陈安吟诵着这首本属于屠格涅夫的情诗。
他坐在长案后，手指轻抚着纸张边缘，眼神中有种少年独有的情绪。拿起羽毛笔，将这段诗句一笔一划地誊写在纸上。
而陈安则被一声鸟叫吸引，转头望向窗外。
窗台上残雪未尽，一滴雪水滴落在石栏上，惊起一只斑鸠，扑棱着飞上檐角。
春天到了，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
“安德森，”路易十四放下笔，轻声道，“还是请你将这首诗带给我的玛丽。”
玛丽·曼奇尼，最终还是被马萨林与太后联手送进修道院后，与这位年轻的国王隔绝。
可陈安还是找到了条路，通过安妮·格雷克——那位子爵家的小姐——建立了一条隐秘的信件通道。
“你确定……教父真的不会发现我们之间的书信来往吗？”路易十四迟疑地问，担心自己和玛丽的通信被马萨林发现，为她带来更为惨痛的后果。
陈安摇了摇头，说道：“当然会发现。在巴黎这座城里，连你夜里梦见了谁，马萨林阁下都能知道。”
“所以这件事他默许了。”
“啊？教父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也许是因为——”陈安顿了一下，随口说出一个“合理”的说辞，“他也在思考，是否该改一改王室继承的问题了吧。”
路易十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希望与野心。
可真实的理由，陈安没有说出口。
因为在原先的历史中，这段恋情的未来以分离告终，路易十四也因此放纵沉溺。而此时的巴黎，那个名为“梅花”的病毒正在贵族们的床榻上风靡。
于是陈安将此以推演的形式暗示给了马萨林。
当然，陈安并没有提及——历史上的路易十四确实年纪轻轻就染上梅毒，结果却在位长达七十二年有余，但马萨林不知道。
而且，在巴黎这座城市，这位少年国王的爱情早已不是秘密，所以这位主教最终还是为少年少女留了一条路，没有像原本的历史中那样严苛。
看着陈安将那封写给玛丽·曼奇尼的信叠好，小心塞入内衬夹层，路易十四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不经意的笑意，却压不住那点得意：
“你知不知道，陈先生，”他缓缓踱步到陈安身旁，身姿挺拔，阳光透过窗格打在他的卷发上。
“你的戏剧和那些课，已经让巴黎掀起一股‘东方热’了。”
“蒙田街上的裁缝们快疯了，”语气中带着一点按捺不住的兴奋，“他们现在整天研究怎么仿你的交领长袍，说什么‘巴黎必须拥有自己的东方时装’。”
“那些东方的瓷壶、茶罐子……还有你之前送出去的灯笼。”他嘴角带笑，轻声一哼，“价格已经涨疯了。”
“据说他们还打算筹一场‘东方主题舞会’。”
他转头认真问：“你们那边的国王平常穿什么？我想让裁缝给我也缝一件，我还挺好奇那场舞会的。”
“这我得好好斟酌，”
陈安笑了笑，心里却在默默打量——这个年纪不过十六岁的年轻君王，在迅速成长，并开始试图掌握风向的根源。
这股“热潮”，从最初的好奇，到如今的模仿，再到即将产生政治意义的“转译”——陈安知道，它已经不只是流行了。
这是一种潜在的——改革之热。
这股热潮或许会在投石党的隆冬之后，借着当权者的春风，一直吹到盛夏。
“不过您可能要等些日子。”，陈安有些无奈地摊开手。
“莫里哀把巴黎能演戏的好苗子全带去巡演了，我这边编、排、演都得自己重头再来，连那些邀请我的沙龙都顾不上参加——头发都快掉光了。”
“戏剧还是太慢了啊。”他顿了顿，目光又转向窗外。
初春的阳光洒落在卢浮宫前庭，残雪已化，风信子和紫堇在石砖缝隙中悄悄冒芽，一切都像是刚刚开始。
“所以我在考虑换一种方式，”他语气慢慢沉下来，“更快一点，更广一点——一种东方的形式。”
路易十四眉头一挑，缓缓站直，脸上的玩笑退去。
他不再是那个好奇看戏的少年，而是在慢慢适应皇冠重量的少年君王。
“是什么？”他的声音也低了几分。
陈安转头看他，轻声道：“说书。”
“不是排一出戏，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演讲，而是串连起一个接一个的故事，让民众在听故事的过程中，潜移默化地接受你想让他们相信的世界。”
他顿了一下，“故事里会有贪官、有庙堂、有农夫、有兵，有输家，有赢家。他们每一人、每一事——最终都站在‘新秩序’的岔路口。”
“你不需要他们理解法律条文，你要的是他们明白：现在的规则，是可以被改写的。”
“在我们那边，百姓喜欢这种形式，在茶馆里，点一壶茶，听说书先生讲一下午，笑里带泪，戏里带理。”
“所以我想在巴黎的酒馆试试，或许……作坊、码头、车站，也可以。”
“讲一系列东方的故事。”陈安抬起头，眼神变得锐利，“就像我之前给您讲的那些一样。”
“但这次，我要把它们串联起来，加工、演绎、植入新的结构，讲给这个国家真正需要听懂的人。——来为改革铺路。”
路易十四没有立刻说话。他站在雕花柱下，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刚长出的胡茬。
半晌，他慢慢开口：“那你打算给这一系列故事起什么名字？”
陈安一愣，他没有想到路易十四会问这个问题。
但很快，自己前世的某位前辈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
而那张脸让陈安的嘴角止不住地扬起了几分。
于是他用上牙咬住自己的下唇，强行绷住了自己的笑意。
但这反而让他和那位“血氧厚”的前辈愈发相像。
他最终还是没绷住，笑出声来，轻轻摇头。
然后抬起右手，伸出食指说道：“这，就是塞力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