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核磁共振
山西南部一小县城，有一女子，年方三十，未至不惑，却双眸已载尽红尘霜雪。
夜中梦常回太阴，坠入幽玄，太阴界中亡者络绎，故亲絮语如真似幻。
一年前。
她骑着电动车回家。
脑子里闪过老公和那个妖艳女人在一起的画面。
“嘭……啪”
眼前一强光闪过，她和电动车飞出数米。
医院中，她醒过来时，躺在病房床上。
地下围着老公，妹妹和父亲。
“我？”
“骨折了，”父亲刚想说什么，妹妹已经开口。
“骑车就是骑车，你想什么呢。”是老公的声音。
她闭上眼睛。
……
半年后，
她终于可以自理，老公拿着一份协议：
离婚协议书。
“签字吧，生气三年多了，天天胡思乱想，不离婚你估计会疯。”
“嗯，”
她接过协议书，签下自己的名字：郝灵珑。
丈夫带着儿子，她带着女儿，就此成为两家人。
……
离婚后，时间多了，她常回家看望母亲。
此时她明白了母亲当年不同意自己结婚的心境。
父母好像能预见孩子们的未来一般。
母亲看见她满脸忧愁，为了岔开话题，开始絮叨：
“娃儿，昨夜我又梦见了你姥姥，是不是来接我。”
“你说的是什么话呢。”
“真的，娃儿，前天夜里你奶奶也来了，嫌我做的饭不好吃。”
“妈妈。你不要总说这些，你才多大。”
“阎王路上没老少，梦里你姥爷一个人在街上跑。”
“你尽胡说八道，谁还不做个梦？”
“妈妈就说不成话，每次说话都说这些。”
妹妹刚从单位下班回来，听见母亲在和姐姐说话，就插上嘴说。
母亲虽只五十，体弱多病。
“灵碧，明天我们带妈妈去医院检查检查好嘛？”
灵珑突然想带母亲去看医生。
“行，那就上午八点，你早点过来。”
……
第二天，两人带着母亲去医院，按照医生的嘱咐，做全身检查。
最后一项：核磁共振，检查大脑。
“你守着妈妈，我去看结果。”她说完，往医生办公室而来。
忽然，她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不会真有什么吧。
医生办公室，大夫凝视着灰黑色片子，久久不语，她愈发紧张，不敢作声，只盯着大夫那张莫测高深的脸。
良久，大夫开口道：
“你母亲的情况很不乐观。”
停顿片刻，又道：
“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王大夫，我妈妈到底得了什么病？”
她忍不住问道，空气中弥漫着窒息的气息。
“脑癌晚期。”
这四字此刻却如核弹般在她脑中炸裂。
她走出办公室，看见妹妹和母亲在等候她。
“有结果吗？”
“没是，什么都没有。”她眼睛湿润，大脑有些模糊。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皮肉陷下去的位置泛起青白，却感受不到痛。
“那回吧。”妹妹的声音让她清醒。
“走吧。”
…..
半年后。
母亲躺在床上，骨瘦如柴，奄奄一息。
“我….我…..”
母亲最后到底想说什么，无人知道。
呼吸停止，但眼睛没有闭上。
“我知道了，你安心走吧…..”
父亲哽咽着用手在母亲的脸上一摸，将母亲的眼睛合上。
三天时间，
恍若前世今生，母亲已经是阴阳两隔。
“妈妈到底是什么病，这没有一个月，就…..”
大哥灵玲在责问。
“脑癌晚期。”母亲已逝，灵珑不想在隐瞒家人。
“你知道，你怎么才说。”灵玲看着她，满眼怒意和怨恨。
“医生说没有办法救治，花多少钱，只能让她更难受，所以我没有告你们。”
“怪不得那天问你，你说没有事的时候怪怪的，你怎么想的。”说话的是妹妹灵碧。
她看着妹妹，从未想过妹妹会不相信自己。
“心狠手辣的不孝之女，以后不想再看见你。”大哥灵玲骂完她转身离开。
……
一个人回家的路上，她想哭，眼框湿润，她抬头不想让泪水流出来。
夜空中巨大的血月，血月中一双深黑色的眼睛，凝视着她。
夜里，她梦见了母亲。
“娃儿，不用听他们说，妈妈很好。”
第二夜。她梦见了姥姥。
“娃儿，你妈妈好吗？”
“我上良心了，我就是个坏女人。”
她的信念开始崩坍，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就是一个坏人。
“是不是报应已至，才常梦亡魂，妈妈就是，现在是该我了吗。”
她自言自语：“我也要死了吗？”
自己才三十，离婚带着女儿，若自己死去，女儿将何去何从？不行，必须去医院做全身检查，尤其是大脑。
“自己才三十啊，女儿才十岁。”
忽然间，悲从心起，酸自胃生。
陡然间，一股酸楚自心涌至鼻尖，泪水如断线之珠，噼啪落下。
她呜呜咦咦，啼不成声。
越哭越感觉老天不公。
空荡房中，痛声一直持续许久。
她累了，身体放松，抽泣着沉沉睡去。
大约一小时后，她忽惊醒，拭去满脸泪痕，重振精神，收拾一番，让自己容光焕发。
特意化了妆，穿上最爱的白色连衣裙，领口缀以粉色桃花。
散乱发丝挽成蝴蝶结，鞋柜中选了软底运动鞋，担心穿其它硬底鞋能否走到医院。
素衣胜雪，轻点朱唇，收拾妥当，她独自走出家门。
从家至人民医院，两公里路。
夏日虽过，天气仍热，然她脑中却如秋日萧瑟。
不知不觉，已至医院大门，竟不记得如何走来。
她虽恍惚，但曾带母亲来此，轻车熟路来的核磁室。
医院人潮如织，繁华如市，她心中却空空荡荡，萧瑟如秋。
最终在核磁操作员的指导下，她躺上检查床，身体缓缓移动，头部渐入核磁圆洞。
双目微闭，心中祈愿，只盼身体无恙，可养女儿成人。
忽然，她觉大脑被巨力牵引，全身一震，核磁室中响起刺耳的鸣笛。
她猛然坠入万丈深渊，罡风撕仙肌，业火焚灵台，刹那落入无底黑洞。
“死了，我要死了，是母亲在召唤吗？”
大脑中闪现母亲临终无法闭上的眼神。
此一刻，思绪清晰。
身体不停下坠，被巨力吸引，如万丈飞流，似千斤落石，快如闪电，身不由己，穿越血色圆洞，堕入无底深渊。
死亡之感原来如此，来临之际忘却恐惧，只觉心中一片虚无。
她意识清晰，自己即将离世。
“女儿，妈妈去了，无法养你成人了。”
她赤裸裸来，空空如也去。
无一亲人在侧，亦无人知她来医院为何，又如何化作一具尸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