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幕后
雨势渐大，沈铮与顾轻眉策马穿过京师湿滑的街道。水花四溅中，沈铮不时侧目观察身旁这位不请自来的同伴。顾轻眉骑术精湛，素色衣裙被雨水浸透贴在身上，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透着一种凌厉的美感。
“南镇抚司的人为何被称为‘白无常’？”顾轻眉突然开口，声音穿透雨幕。
沈铮嘴角微动：“因为他能让死人开口说话。”
拐入一条僻静小巷，两人在一座不起眼的宅院前停下。沈铮叩门三长两短，片刻后，一个佝偻老者打开侧门，浑浊的眼珠在顾轻眉身上转了一圈。
“沈大人深夜造访，还带了位姑娘？”老者声音嘶哑如磨砂。
“白老，有急事请教。”沈铮从怀中取出那块拓印了符号的绢布。
老者看到符号的瞬间，手指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侧身让两人进入，领着他们穿过迷宫般的回廊，最终来到一间四壁皆书的密室。烛光下，沈铮才看清老者面色惨白如纸，果然不负“白无常”之名。
“锁心印。”白无常枯瘦的手指抚过绢布上的图案，“墨家惩戒叛徒的标记，已绝迹江湖二十余年。”
顾轻眉身体微微前倾：“白先生如何认得？”
白无常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书架深处抽出一本泛黄册子，翻到某页。上面绘着的图案与周世安胸口的符号一模一样。
“永乐年间，墨家机关术传人聚集于京郊‘天工坊’，为朝廷研制火器。”白无常的声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后来一场大火，天工坊三十八口无一幸免。当时有传言，是墨家出了叛徒，引狼入室。”
沈铮注意到顾轻眉握紧了腰间短剑，指节发白：“这与周世安之死有何关联？”
白无常意味深长地看了顾轻眉一眼：“姑娘腰间所佩，可是‘矩子令’？”
室内空气骤然凝固。顾轻眉的手按在剑柄上，沈铮的肌肉也瞬间绷紧。矩子令——墨家最高信物，相传只传于历代矩子。
“家父所赠，不知来历。”顾轻眉声音平静，但沈铮听出了一丝戒备。
白无常突然笑了，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顾姑娘不必紧张。老夫若想告发，二十年前就该说了。”他转向沈铮，“周世安胸口的符号是用千机刃所刻，而千机刃的制作图纸，当年就收藏在天工坊。”
沈铮脑中线索逐渐串联：“净世盟在利用墨家机关术杀人？”
“不止杀人。”顾轻眉突然插话，“他们在嫁祸。我父亲和周侍郎一定发现了什么，才会一个失踪，一个被杀。”她从袖中取出那枚从周世安手中发现的玉牌，“‘净世’二字用的是墨家古篆体。”
白无常接过玉牌，在烛光下仔细端详，突然脸色大变：“这玉……这是……”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一声轻响。沈铮反应极快，一把推开白无常，几乎同时，三支弩箭穿透窗纸，深深钉入老者刚才所坐的椅背。
“走！”沈铮拔出绣春刀，护在二人身前。顾轻眉却已闪到窗边，手中铜丸掷出，外面传来一声闷哼。
白无常踉跄着冲到书架前，按下隐蔽机关，一道暗门缓缓开启：“从此处走，直通城外！”
又是一阵箭雨袭来，沈铮挥刀格挡，火星四溅。顾轻眉扶起白无常，正要进入密道，老者却挣脱她的手，将一个油布包裹塞给她。
“拿着！天工坊的……”白无常话未说完，一支弩箭正中咽喉。他睁大眼睛，缓缓倒地。
顾轻眉还想救人，沈铮已强行将她拉入密道。身后传来追兵的脚步声，密道内漆黑一片，只能凭感觉前行。
“为什么杀他？净世盟的人明明可以活捉审问！”顾轻眉声音颤抖，白无常临终塞给她的包裹在怀中发烫。
沈铮在前方开路，刀锋划过岩壁迸出火星：“因为那块玉牌。”他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你注意到白老看到玉牌时的反应吗？他认出了这是萧府的东西。”
“萧景琰？”顾轻眉脚步骤停，密道尽头的微光映出她震惊的面容，“所以周世安信上那个未写完的'萧’字……”
“正是。”沈铮拽着她继续前行，“白老当年参与过天工坊案调查，他若向锦衣卫指认玉牌来历，萧景琰就暴露了。必须灭口。”
密道曲折幽深，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泥土气息。两人不知奔跑了多久，终于看到一丝微光。出口被杂草掩盖，沈铮谨慎地拨开缝隙观察，确认安全后才推开伪装成岩石的暗门。
外面是城郊的一片竹林，雨已经停了，月光透过竹叶洒下斑驳光影。
顾轻眉跪坐在地，打开白无常临死前给的包裹。里面是一本手札和半块玉佩，玉佩上的纹路与她腰间短剑的纹饰如出一辙。
“这是我父亲的笔迹……”顾轻眉翻开手札，声音哽咽，“上面记载了他与周世安调查净世盟的发现。”
沈铮蹲下身，借着月光查看。手札中详细记录了净世盟如何渗透六部，借清除贪腐之名铲除异己。更令人震惊的是，其中提到净世盟首领掌握了一种失传的墨家机关术——“人心傀儡”，可以操控他人行为。
“周世安发现了关键证据，藏在礼部档案库。”顾轻眉指着一行小字，“但具体位置没有说明。”
沈铮沉思片刻：“先回周府书房。如果周世安预感到危险，一定会留下线索。”
顾轻眉突然抓住沈铮的手腕：“沈大人，现在你已知道我与墨家的关系。按照大明律法，前朝余孽当诛九族。”
月光下，沈铮看清了顾轻眉眼中的决绝与脆弱。他轻轻挣开她的手：“我办案只问是非，不论出身。况且……”他指了指手札上的一页，“你父亲记录的这些贪官，我也追查多时了。”
顾轻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坚定。她起身整理衣衫：“那我们还等什么？”
两人借着夜色潜回城中。周府已被锦衣卫严密把守，但沈铮自有办法避开耳目。他们从后院围墙翻入，顾轻眉展示出惊人的轻功，如猫般悄无声息。
周世安的书房保持原状，沈铮点亮一盏小灯，用黑布遮住窗户。两人分头搜寻，顾轻眉仔细检查每一件可能与机关术有关的物品。
“沈大人，过来看。”顾轻眉突然低声呼唤。她站在一幅山水画前，手指轻抚画轴，“这画后面有机关。”
沈铮上前协助取下画作，露出后面的墙壁。顾轻眉在墙砖上轻轻敲击，突然某块砖发出空洞的回响。她用力一按，砖块凹陷，旁边悄无声息地滑开一个小暗格。
暗格中放着一本薄册和一把精巧的铜钥匙。册子上写着“天工簿”三字，翻开内页，全是复杂的机关图解和晦涩笔记。
“这是千机刃的完整制作图。”顾轻眉快速浏览，“还有……人心傀儡的残篇！”她脸色变得苍白，“原来净世盟是从这里得到的机关术。”
沈铮拿起那把铜钥匙：“这能开什么锁？”
顾轻眉思索片刻：“礼部档案库有间密室，需特殊钥匙开启。父亲曾提起过。”
远处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两人迅速收好证据，恢复书房原状。正要离开，顾轻眉却踢到了书案下的一个暗匣。打开后，里面是一封未写完的信，署名是周世安给顾言之的：
“顾兄，吾已查明‘净世’实为萧……”
信到此戛然而止。
“萧？”沈铮皱眉，“朝中姓萧的大员……”
顾轻眉倒吸一口冷气：“萧景琰？兵部尚书？”
沈铮眼神锐利如刀：“明日一早，我们去礼部档案库。现在先离开这里。”
两人刚踏出书房，院中突然火把大亮。十余锦衣卫持刀围住他们，为首的正是赵诚。
“大人，皇上有旨，即刻收押顾轻眉。”赵诚面色复杂，“她涉嫌勾结净世盟，谋害朝廷命官。”
沈铮挡在顾轻眉身前：“谁下的令？”
“兵部尚书萧大人亲自面圣请旨。”赵诚低声道，“大人，请不要为难属下。”
月光下，沈铮与顾轻眉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个未写完的“萧”字，此刻显得如此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