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罗盘
陆明堕入一个悠长的梦。
梦里他攀上神女峰，与美丽的神女水乳交融，煞是快活。
突如其来的颠簸将他抛向半空，随即又摔入谷底。
可身体瞬间被某种柔软包裹，预料中的痛感并未传来。
迷迷蒙蒙间，陆明睁开了眼，眼前赫然显现两座大山。
倘若非要形容，他只觉得波涛汹涌，恰如其分。
“莫不是真到了神女峰？”陆明迷茫了。
随即他发觉异常。
足不能行，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唯有目可以视。
不对，目亦不能视，这是在……感知？
稍稍感知一番，陆明惊觉，自己竟变成一枚……罗盘？
他心中叫苦不迭。
前世本是一名苦逼研究生，虽说整日为论文发愁，但总比困顿在这劳什子地方，当这劳什子罗盘好啊！
罗盘约莫半掌大小，不似寻常罗盘有着外盘内盘，外围仅有一枚洁白玉环，顺着玉石纹理，錾刻着繁复花纹的金丝将其紧紧箍住。
天池嵌于玉环其中，表面紧扣一块透亮琉璃。
透过琉璃，可以窥见天池中央挂着一根悬至半空的磁针。
此刻，这枚袖珍罗盘正被缀满铭文的细软项链吊起，夹在俏丽少女胸前，少女襟口透出的体温熨烫着玉制底盘。
可少女傲人胸脯偏偏用素白裹布紧紧裹住，唯恐胸口隆起被人看穿。
这倒苦了陆明，逼仄的空间挤得他险些喘不过气。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似乎无需喘气……
场面颇有些香艳，但陆明却苦笑连连。
都不当人了，让我感受这些做什么！
这少女确实生得一副姣好样貌，右眼的泪痣为她平添几分忧愁。
可她的穿着打扮却是男人派头，连长发都盘扎起来，藏于帽中。
借着青瓷灯的柔光，少女手持算盘，正提笔计算什么。
陆明细细观察起桌上书卷，居然是货物账目。
“灵稻？灵符？灵器？灵石？”他诧异万分，“这里该不会是修仙世界？”
环顾四周，陆明只觉稀松平常。
狭小房间陈设简朴，仅寻得见普通家居物什。
若非真切感受到身体触碰的柔软，陆明真觉着，梦还未醒。
少女坐得端庄，只是不知何处传来的剧烈晃动，总让陆明头晕目眩。
怎会如此摇晃？
“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惊得少女的笔尖在账册溅出墨点。
“绮罗。”
闻声，少女起身开门。
腥咸海风扑面袭来，陆明这才知晓，自己正身处于船舱之中。
他仔细向外感知，海上竟还浩浩荡荡同行着七艘巨大海船。
八艘大船的船桅上，皆挂着一面迎风飘扬的旌旗，旌旗上的大字龙飞凤舞——“刘”。
这是一支横跨大洋的家族海运船队！
门外男子身材魁梧，面容刚毅，此时正端着一份餐食。
一块刚炙烤过的鱼肉、一碗淋上汤汁的籼米和几颗略带干瘪的金桔。
“先吃饭吧。”
男人仪容颇显严肃，见了少女面露柔和。
反观少女，倒蹙起秀眉。
“爹爹，此番出海仓促起意，虽无太多货物受损，倘若算上返航消耗与家族抽成，恐怕获利不足。”
“货凭风浪贵，不必太过担心。”男人宠溺般揉了揉少女脑袋，出言宽慰，“昨夜刚过明光岛，明日一早便可靠岸。”
“上岸之后，或许时来运转了呢？”
“可是......”少女依旧愁眉不展，“细细算来，船上灵稻应当告罄了。”
她指着面前的籼米，“爹爹，这是所剩无几的灵稻了吧？”
“女儿聪慧，不出户便知晓船上事，爹爹瞒不住你，”男人笑道，“前些时日遇到捕鱼船，购得许多鱼肉，倒是毋须担心。”
“我身为船主，与船员同吃同住，有鱼肉便足够，可不能苦了女儿。”
少女埋怨起父亲，“爹爹怎能让女儿独享？让别人瞧见，作何感想？”
闻言，男人敛起笑容，不怒自威。
“我三令五申，禁止任何人靠近此处，谁敢瞧见？”
面对耍孩子脾气的父亲，少女实在无奈。
父女俩闲谈片晌，男人才转身离开。
感受到男人离去的背影，陆明在心中暗暗祈祷，别关门，别关门……
他还想再多欣赏些门外风景。
“砰”，大门紧闭。
咦？
陆明这才发觉，自己在舱外的感知，并未被阻断。
似乎身为罗盘的意识，无法用“看”这种常理理解？
陆明顿感兴奋，控制意识四处飘散。
随着意识越飘越远，陆明越发讶异。
我的感知力竟如此强大？
莫说八艘海船的光景早已被陆明尽收心底，就连海面下大鱼吃小鱼的场面都清晰分明。
海面之下，预想中遍布凶兽的场景并未遇见，仅感知到些许虾兵蟹将，陆明有些失望。
可意识刚往海底深处探查，陆明立刻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心中警兆骤起。
海底有什么？
冥冥之中，似乎一道道声音正向着陆明言说，似是呼唤，像是哭诉，又或是渴求，抑或是哀鸣。
它，或者该称之为祂，在与自己交谈？
可稍一查探，自己与祂之间，仿佛隔着令人生畏的厚壁障。
陆明只觉着，一旦打破，便会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他颇感好奇，但心中隐隐泛起的不安感，令他不敢再度感知，急忙从海底收回意识，重归于海面。
随着对意识的掌控逐渐娴熟，陆明发觉自己在海面之上的感知简直无孔不入。
海船船舵旁数人，大约是主管航向的伙长与负责操舵的舵工，正比对着罗盘引导航向。
此时太阳西斜，海面较为平静，可船上的水手没有丝毫歇息，在总管的呼喝声中，一遍遍检查船帆、擦洗甲板。
细细听来负责船桅的亚班与掌管交易的财附的闲叙，陆明总算知晓，这支船队自中洲大陆的岭南刘家而来，满载灵符与灵器，漂洋过海前往东隅大陆，与越国换取灵石。
八艘货船上，近半数船员来自刘氏宗族的本家与佃农，其余船员皆是中州之人。
刘绮罗的父亲，正是船队的船主，刘家的庶出，刘玄策。
观察片刻，陆明兴致怏怏。
除了绮罗，怎么全是男人？
一群大老爷们有什么可看的？
陆明将意识拉远，向着船队前进方向极速探去。
他无暇顾及越过几座岛屿，直至感知濒临极限，一片大陆才出现在意识之中。
这大概就是船员口中的越国吧？
陆明饶有兴致地探查过去，突然内心一动。
等等？
折断的桅帆刺入焦黑的越国码头，水手的残肢断臂浸在港口血泊之中。
精铁的箭簇钉满船只的残破舷板，市舶司上尽是沾满血迹的海运货物。
感知到如此血腥场面，陆明瞬间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