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京畿暗涌
咸和十七年春分,京城的柳绵正扑人面。苏瑶的青竹官轿碾过朱雀大街,轿帘缝隙里漏进半幅世面——左侧临街茶楼上,几个举子拍着栏杆高谈「女子干政必乱朝纲」,右侧绸缎庄前,卖炊饼的张大娘却拽着小孙女朝轿夫塞枣糕:「给苏大人的,云州发来的新麦面!」
阿风策马护在轿侧,马蹄踏碎满地柳絮:「姑娘,前头就是承天门,王大人带了三十六个言官,全跪在宫门前。」他压低声音,「有人抬了「守正会」的匾额当跪垫。」
轿中传来书页翻动声,苏瑶指尖抚过《大楚田亩律》修订稿,墨迹未干的批注里还夹着云州农户送的稻穗。她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密信,林羽的字迹力透纸背:「京中权贵以『守正』为名结社,实则私铸铜钱、强占民田,连太医院都有他们的耳目。」
宫门前的铜狮被言官们的烛火映得血红。礼部尚书王承宗披麻戴孝般跪伏在地,雪白的胡须扫过青砖:「陛下!《女戒》有云……」
「王大人读错了。」苏瑶掀开轿帘,月白官服上的银章在晨雾中泛着冷光,「《女戒》讲的是『行莫回头,语莫露齿』,可本官记得,《大楚律》第二十三条明写着『凡阻塞言路者,杖八十』。」
言官们哗然。王承宗抬头,看见轿中女子卸了云州时的素色头巾,乌发用一支刻着獬豸的银簪松松挽起,正是前日皇帝亲赐的「律法明鉴」簪。他膝头一软,却仍梗着脖子道:「太祖遗训曰『后宫不得干政』,你一介女流……」
「王大人可知,云州百姓因新政多收了三成粮?」苏瑶踏上汉白玉台阶,展开手中的羊皮地图,图上用朱笔圈着云州城新增的三十六个粮仓,「又可知刘员外强占的千顷良田,如今养活了三万流民?」她忽然撩起裤脚,露出小腿上狰狞的刀疤,「这道伤,是上个月在云州遇刺所留。王大人若觉得女子该在后宅绣花,不妨试试用绣绷挡刺客的袖箭。」
金銮殿内,皇帝盯着地图上的朱圈,手指轻叩御案:「苏爱卿的意思是……」
「启禀陛下,」苏瑶展开第二幅图,竟是用炭笔勾勒的京城权贵田产分布图,「臣在云州查获的伪造地契,背后都盖着『守正会』的暗记。」她看向王承宗,「昨夜大理寺从尚书府地窖挖出的私铸铜钱,重九万七千四百一十二斤,足够铸造三万副农具。」
王承宗的脸瞬间惨白如纸,腰间的玉佩「当啷」坠地。林羽适时出列,呈上用油纸包裹的账本:「陛下,这是鸿胪寺卿与北燕商人的往来账目,他们用良田换战马,已凑齐三千匹。」
殿外忽然传来巨响,阿风撞开殿门,肩头还沾着箭羽:「陛下!左骁卫查获守正会私藏的甲胄,就在城西破庙!」
皇帝猛地起身,冕旒剧烈晃动:「好个『守正会』!苏瑶,朕命你暂领律法监察司一职,赐尚方宝剑,凡阻挠新政者,不论品级——」他咬字极重,「一体拿问。」
退朝时,林羽落在最后,待众人散尽,才从袖中取出半片残页:「在王承宗书房暗格里发现的。」残页上「仙魔志」三字已被虫蛀,背面却用朱砂画着北斗七星,勺柄直指扬州方向。
苏瑶指尖一颤,想起在云州见过的青铜傀儡,关节处刻着相同的星图。林羽凑近,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可闻:「商盟的船队已到扬州,随船来的还有西域的巫祝。」
暮色漫上宫墙时,苏瑶在监察司衙门口敲响了第一通鸣冤鼓。鼓声响过三巡,一个浑身血污的少女被衙役扶着跪下,腕间铁环刻着细小的「守」字:「大人……我姐姐被鸿胪寺李大人做成了傀儡……」
苏瑶握着惊堂木的手顿住,窗外突然掠过一道黑影。阿风追至檐角,只拾得半片黑羽,羽根处染着紫黑粉末——那是西域巫毒「蚀心散」的痕迹。
是夜,苏瑶在灯下翻阅《大楚异闻录》,忽然在「仙魔篇」看到一句批注:「守正会者,借仙魔之名,行苟且之事。」她抬头望向窗外,林羽的身影在屋脊上一闪而过,腰间挂着从沈墨处得来的星图罗盘,罗盘中央的指针,正缓缓指向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