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盐湖城
伦敦、北大西洋、格陵兰岛和加拿大都在我们身后。我们将在几小时后抵达洛杉矶,在夜幕中降落。
现在,我们大致跟上了黄昏的步伐。落基山脉几乎占据了整个驾驶舱前窗。怀俄明州就在下面,几分钟前,从驾驶舱的右侧,我看到了黄石公园,然后是大提顿峰,即使从波音747的驾驶舱这么宽敞、清晰的视角来看,也很难相信它们是真实存在的。
科罗拉多州也在眼前,当意识到自己哼唱的约翰·丹佛(John Denver)的《高高的落基山》(“Rocky Mountain High”)有多难听时,我停下来看我耳机的对讲机是否处于关闭状态,因为它会把声音直接传到机长的耳朵里——机长和副驾驶都是飞行员,飞行时长大致相同,但机长作为飞机和机组人员的指挥官,在飞机上拥有额外的管理责任和最终的法律权力。
我稍大一些后,父亲去了州府驻皮茨菲尔德的办事处工作,而州府的总部设在马萨诸塞州另一边的波士顿。因此,我知道最让父亲紧张的电话来自波士顿。州府虽然位于马萨诸塞州几乎最偏远的地方,但它是权力所在地,不受距离的影响。“因为波士顿让我们这么做。”父亲可能会叹口气这么回答我,那时他正在准备晚餐,而我一直不停地问他问题,想揭开关于他工作的层层面纱。
我一直觉得,波士顿这座城市可能有它独特的魅力,所以才能吸引远方的旅人,这种想法与我在高中时知道的一个令人吃惊的事实不谋而合:无论是这座城市,还是这个因它而获得独立的国家,都可以被看作“山巅之城”(City Upon a Hill),这是清教徒之父约翰·温思罗普(John Winthrop)在“登山宝训”中所看到的:“你们是世上的光,城造在山上,是不能隐藏的。”
我十几岁时,对任何城市都没有像对波士顿这样熟悉——因为父亲会去那里开会,看眼科医生,我去那里的次数也多到数不清——我对那里的熟悉程度可以用“特别”这样的词来形容。
后来,当我搬到波士顿时,我发现把这座我深爱的但很普通的大都市与一座看不见的或想象中的大都市联系在一起——特别是与一座带有神圣意味的城市联系在一起,而这座城市体现了我们可能相信或期望的所有终极完美——有点令人沮丧,特别是当我得知,使波士顿这座城市早期得以命名的三座山中的两座早已被夷为平地,而第三座也被削去了很多(尽管它有自己的名字:比肯山)时[1]。“山巅之城”这个称号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安慰。有几次我在上班的路上经过一个反乌托邦式的混凝土广场时,差点被大风吹倒,就为了等那列姗姗来迟、呼哧作响的古老地铁。
现在,我们的飞机飞在怀俄明州西南部的高空。在波音747机头的右侧,一座城市进入我们的视野。我从来没去过盐湖城,虽然我经常从空中俯视它。我希望有一天能去看看。在飞机飞往这座城市的空当,我们似乎正好可以问一下,第一批定居在这里的人看到的山谷是什么样子的。这些人可能是从西北方向来的,而不是像几千年后的摩门教徒定居者那样从东边迁来,或者像今晚我驾驶的飞机这样从东北方向来。
盐湖城的独特之处在于它的灯光,以及被灯光照亮的地形和突然消失的雪。当它在犹他州低海拔地区的黑暗中发出光亮时,我真希望自己能学会识别它红黄交错的网格线,就像我能轻易识别导航屏幕上标记该市机场的圆圈附近的冷蓝色字母“KSLC”一样。
从全球角度来看,盐湖城仍然是一座新兴城市。摩门教的先驱们参照《锡安城地图》(Plat of the City of Zion)将其建成。约瑟夫·史密斯(Joseph Smith)在距锡安城很远的地方制定了《锡安城地图》这个城市规划,他还在上面用文字做了这样的指示:“当这个方块完工并投入使用后,再以同样方式建设另一个方块,最后让它们遍布全世界。”这座大都市被称为“新耶路撒冷”,也被称为“圣城”。理查德·弗朗西斯·伯顿(Richard Francis Burton)的一本书就用了这个名字作书名。这位传说中的19世纪探险家乘坐驿站马车来到这里,也就是现在在我们这架波音747下方的灯火通明的城市,然后在他所知道的圣城名单(“孟菲斯、贝拿勒斯、耶路撒冷、罗马、麦加”)上再加了一座。
今天黄昏时,在夕阳西下的余晖和机翼反射形成的光晕间,盐湖城如此迷人,尤其是从守卫着城市东部通道的山脉上的深红色积雪上看更是如此,我将这座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引人注目的城市命名为:伟岸之城、新兴都市、红峰之城。几分钟后,当飞机缓缓转弯,几乎飞行在城市灯火通明的街道的正上方时,不难相信,200年后,甚至2000年后,这座城市的孩子们仍能想起杨百翰的那句话,那是他第一次眺望山谷时说的:“对,就是这儿。”这时我们飞机的导航灯正穿过这座山谷上方渐渐暗淡的天空。
注释
[1]波士顿早期的名字叫“三座山”,因为它原本是一个只有三座山的小小半岛,后来一群来自英国波士顿小镇的清教徒来到这里,将此地的名字由“三座山”改成“波士顿”,并在这里移山填海造城,经过数百年的时间,形成了今天的波士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