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知者不罪
“神经，没钱还充胖子。”
学院街公交车站，出租车司机丢下秦远后，喷了他一脸尾气。
秦远捂着鼻子没太在意；
毕竟今年年初，网约车烧钱大战迅速普及了网约车，一个马上要失业的中年油腻男说两句夕阳话，他实在没兴趣生气。
至于要换公交，是因为大学城距离省体彩中心挺远，而秦远上了出租才想起，除去彩票支出、网吧消费以及吃东西，自己兜里只剩几十块，恐怕不够打车。
摇上204路公交一路直奔市中心，望着车窗外熟悉又陌生的青山绿水，秦远心情极好。
不止因为马上要兑奖，更因上一世大学毕业他便离开了家乡，事业有成后又极少回来；
如今再观这一方山水，他才发现自己是打心眼里喜欢。
看着看着，秦远突然萌生一个想法，喃喃自语：“或许也没必要离开，经济差？我帮他发展起来不就好了。都重生了，这点追求不过分吧。”
故地重游的时间总是飞快，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眨眼便结束。
省体彩中心坐落在体育路一栋三层小楼，一楼兑奖室的小姐姐穿着紧腰小衬衫，正在折腾粉饼盒补妆。
“你好，兑奖。”秦远掏出彩票后礼貌的喊了一声。
“呀。”
小姐姐明显太投入，被吓了一跳，但她随即扬起职业的微笑：“恭喜先生。”
说着她便准备收走彩票核验，不过起身后，小姐姐突然皱了眉，指着厚厚一打彩票提醒：“先生，提交中奖的彩票就行。”
秦远神情淡然的将堆成一垛的彩票推了推：“都中了。”
小姐姐先是一愣，随即狐疑起来。
“滴”
扫码枪的声音，与超市结账差不多，第一张扫过，小姐姐眉头展开，第二张扫过，小姐姐神情平静，第三张第四张……
不得不说，尽管验票后半程小姐姐表情极为吃惊，但还是极度专业，效率很高。
而验完真伪，她又将彩票推给了秦远：“先生，你的彩票每注中奖金额为470元未超过一万因此免税，兑奖总金额1457000元。若确认无误，请在每张彩票后写上您的姓名和身份证号。”
百万奖金在彩票中心不算新闻，但470块单注能中出百万，谁还能不好奇。
彩票大厅的工作人员纷纷侧目，甚至有几个已站起身观望。
秦远自己都微微诧异，中一百多万还不交税？
后世可是听说过，只要单张或者单注超过一万就得交，万万没想到2014还有这好处，他连忙抓笔赶紧签。
而秦远签字时，登记的小姐姐不时抬头偷看秦远，两眼放光。
就在小姐姐要开口搭讪之际，大厅后面办公室突然穿出一位深灰夹克的中年男子。
“哟，恭喜这位先生，喜提百万大奖。”
秦远先是不明所以，随后想起了看过的诸多彩票中奖新闻，然后脱口而出：“我不捐。”
夹克男的笑容顿时僵住，但他保持了良好的工作作风，咳嗽一声恢复常态，继续努力着：“我们这里有多种爱心渠道，比如红十字会。”
秦远摇头打断了夹克男：“领导，早上看新闻了么？”
夹克男错愕，不知秦远什么意思。
秦远给了他一个你懂得眼神：“昨天，郭美美被抓了。”
“啊？”夹克男被噎住了。
秦远趁热打铁，再次强调：“不捐款不拍照。”
经历了一些小插曲，钱最终一分不少到了秦远的银行卡中。
手里只有兑奖证明，没有纳税税票略微遗憾，秦远在夹克男幽怨的目光中走出了彩票中心。
然后他便一头钻进了马路对面的邮储银行。
填表、取号、排队，整个过程中，秦远的心情都十分复杂。
直到银行职员询问他办什么业务，他才微笑着将汇款单递进柜台：“请往这个账户打三十万。”
汇款单的收款账户是一个人名，叫齐一鸣。
凉水县尧山镇尧山小学烂尾教学楼旁，有一栋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红砖房。
红房有三间屋，其中两间住着尧山镇十里八乡收拢来的留守儿童二十七个，最后一间住着照顾他们的支教老师齐老师。
齐老师的屋子本就不大，有一半还被他改成了图书角，中间放着长桌长椅，长桌上有镇里配给他的联想电脑，而周围则放置了三个大书架，塞满了各种工具书和儿童绘本。
齐老师自住的另一半屋子，有一张一米五的单人床，一个用了二十年的床头柜和一个圆盘铁炉。
洗完七个一二年级孩子的衣物，齐老师难得有闲的坐在床边休憩。
但他刚伸手去取床头柜上那本都快翻烂的《白鹿原》时，他的诺基亚板砖却响了。
虚眼看半响，好像是个陌生号，齐老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喂，哪位？”
电话另一头，拿着公用电话的秦远眼眶微微润：“老师，是我，秦远。”
齐老师高兴极了，一下从木板床上坐了起来：“哈，阿远啊，你这孩子，高考这么久才记得给我打电话，太不应该了。”
“嗯，是有些晚，齐老师我错了，对不起。”秦远声音有些抖；
上一世，接到老师病重的消息时，他在杭城总公司加班，接到老师噩耗时，他才刚刚买好回乡的机票。
齐老师明显听出了异样，当即轻声询问：“咋了阿远？遇到困难了？”
不过秦远还没回话，齐老师已笑嘻嘻安抚起来：“没事，跟老师讲，只要不是和人打游戏打输了，咱们总能想到办法解决的。”
霎时联想到昨晚连输三个小时，秦远一时没绷住，破涕为笑；
齐老师就是这性格，人苦心不苦，他还说过，把自己活得苦大仇深的人，教不好孩子。
想到此，秦远这才说起：“老师，我挺好的，是有个事跟您商量。”
齐老师一拍大腿：“你没事就好，万事好商量，说。”
秦远点点头：“我想把红砖房拆了，给咱学校盖一个教师宿舍。”
“好，挺好。”
齐老师脱口而出，然后愣住，然后他将耳边的诺基亚板砖拿到眼前看了又看，最终皱了眉头：“说什么胡话？生病了？”
以老师的性格，给他钱他不会要，直接给学校，老师既不会拒绝，落实了老师也能享受。
随即秦远直白起来：“老师，我在你工资本里存了三十万，就是你给我打生活费那本，老师您先把事情张罗起来。”
齐老师突然哈哈一笑，猛拍大腿：“好好好，这是老师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祝福。你小子好好上学，我等着你回来盖宿舍楼那天。”
秦远没着急，微微一笑自顾自说起：“老师，红楼后面那块荒地，当年县里规划给学校，我记得有文件，你到县里问问，但时间长了可能有变故，您去了好好说，记得别空手。”
“如果能动工，你找刘伟他爸，他能找公司拉队伍，可别图省钱自己攒队伍，这是公产，得备案的。”
“还有，别紧着钱去设计，要预留将来扩建的地方，有宿舍老师好招了，学校烂尾的教学楼咱慢慢续上。”
电话对面笑声越来越小，最后直接沉默了，良久才传来齐老师低沉的男中音：“孩子，跟老师说实话，你是不是犯法了？挪用公款？”
秦远乐了，不过，就在他以为齐老师会劝他赶紧自首时，电话里冒出一声幽怨叹息：
“不行，别告诉我，不知者不罪……那你透个底，我这有多少时间，时间短了钱花不出去……也不行啊，钱花了退不了赃，你会判很久……”
秦远：“？？？”
直到齐老师好容易冷静些，秦远这才开口：“老师别瞎想了，我这是中彩票罢了。”
“好借口，明白了。”齐老师脱口而出。
秦远被堵得一阵沉默，齐老师又声音微微颤抖的说：“阿远，你一直是个实诚孩子，老师信你，这事我明天，不，下午就开始张罗，一定尽快。”
秦远顿时哭笑不得，这意思不就是更不信么；
不过想想老师开始张罗就行，索性不说此事了，只啰嗦两句让老师注意身体，他便告别挂断了电话。
看看天色尚早，秦远打车直奔火车站，买了一张前往川省的火车票，如今第一桶金有了，自然得抓紧下一步。
手里拿着还有两个小时就发车的车票，秦远一拍脑门：“对哦，要买个手机，再要弄几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