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蚀梦虫啃食记忆后我掀翻了穿越局
我从实验室培养舱醒来,发现自己是个被植入蚀梦虫的穿越者。
>颈后寄生虫每日啃食我的记忆,而实验室日志记载着所有失败实验体的编号。
>通风管道里残留着前代实验体的血字警告:“摇篮计划是骗局”。
>当我终于逃出实验室,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科技与魔法交战的末日世界。
>反抗组织“残响”收留了我,首领指着城市废墟说:
>“所有穿越者都是‘摇篮’选中的实验品。”
>她带我看一棵钢铁巨树,枝干上挂满发光茧囊。
>“那是记忆之树,每个茧里都沉睡着被榨干的穿越者。”
>蚀梦虫开始吞噬我最后的记忆碎片。
>在彻底遗忘前,我必须弄清楚——
>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这场横跨三千世界的骗局?
---
冰冷的液体包裹着我,粘稠,沉重,像凝固的沥青。每一次微弱的脉搏,都牵扯着一种深埋在骨髓里的滞涩感。意识像沉在幽深海底的石块,被无形的压力挤压着,缓慢地、艰难地向上浮升。眼皮重逾千斤,每一次试图掀开缝隙,都引来针扎般的刺痛和视野里混乱破碎的光斑。
我是谁?
空白。绝对的空白。没有名字,没有过往,没有锚定自我的任何坐标。只有一种被彻底剥离的虚无感,冰冷地缠绕着灵魂。
终于,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混沌。视野艰难地聚焦,隔着微微晃动、布满冷凝水珠的厚实透明舱壁,映出一个模糊而巨大的轮廓。
那是一个舱室。一个巨大到令人窒息的金属囚笼。
穹顶高远,没入冰冷的黑暗。下方是同样深不见底的幽暗。无数根粗大的管道如同巨蟒的骸骨,扭曲盘绕,闪烁着暗淡的金属冷光。它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最终都连接在……我所在的这个巨大圆柱体上。一种低沉的、恒定的嗡鸣声弥漫在空气中,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像某种庞大机械垂死的呼吸。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铁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陈年电子元件烧焦后残留的刺鼻气味。
我悬浮在冰冷的营养液里。银灰色的液体包裹着赤裸的身体,皮肤在低温刺激下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喉咙被一根粗硬的管子贯穿,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异物感,空气被强行泵入肺部,冰冷而干燥。手腕、脚踝、甚至太阳穴,都被冰冷的金属环扣死死禁锢在舱壁上,动弹不得,只有指尖能感受到液体滑过的粘腻。
一个念头,带着冰锥般的寒意,毫无预兆地刺穿了麻木的脑海:容器。我是一件被浸泡、被观察、被束缚的……物品。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如同指甲刮过玻璃板的电子蜂鸣声猛地炸响!
嗡——!
声音穿透厚重的营养液,直刺颅骨。视野上方,镶嵌在舱壁内部的巨大屏幕瞬间亮起,刺目的白光如同审判的利剑劈开昏暗。白色的数字和符号疯狂滚动、重组,速度快得令人头晕目眩。
**警告:实验体意识活性异常波动。编号:零(ZERO)。生命体征:稳定。蚀梦虫共生状态:稳定(初级啃噬阶段)。**
蚀梦虫?
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原始的、令人作呕的粘稠感滑入意识。仿佛是为了印证这冰冷的文字,一股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异样感,猛地从后颈深处传来!
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蠕动。一种活物在皮肉之下、紧贴着颈椎骨缓慢爬行的感觉。冰冷,滑腻,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节律感。它就在那里,一个寄生的怪物,盘踞在我神经中枢的要害之处。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剧烈挣扎起来!手腕和脚踝的金属禁锢圈猛地收紧,冰冷坚硬的边缘深深勒进皮肉,带来尖锐的痛楚。营养液被搅动,粘稠的阻力让每一个动作都如同在胶水中挣扎,徒劳而绝望。贯穿喉咙的呼吸管剧烈晃动,每一次拉扯都引发一阵窒息般的呛咳和撕裂痛。
屏幕上的警告红光疯狂闪烁!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毫无情感,如同宣判:
**警告:实验体零(ZERO)出现剧烈排斥反应。启动强制镇静程序。蚀梦虫活性同步提升。记忆检索进程强制中断。执行深度压制。**
嗡鸣声陡然拔高!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电流瞬间从禁锢四肢和头部的金属环扣中爆发!它并非作用于肌肉,而是如同一根烧红的钢钎,狠狠贯入大脑深处!
“呃啊——!”
一声破碎的、被营养液和呼吸管扭曲得不成人形的惨嚎冲出喉咙。眼前骤然一片漆黑,意识被粗暴地拖拽着,向着无底的深渊急速坠落。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后颈深处那蚀梦虫的蠕动感,似乎……更清晰了。带着一种冰冷的、贪婪的意味。
黑暗。粘稠的黑暗包裹着意识,像沉入墨汁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细微的、有节奏的滴答声,如同遥远的钟摆,一下,一下,敲打着意识的边缘。
视野艰难地重新拼凑。依旧是那个巨大的、冰冷的培养舱。银灰色的营养液缓慢地波动着。强制镇静带来的麻木感尚未完全消退,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喉咙里呼吸管的存在感更加鲜明,每一次气流通过都带来火辣辣的刮擦痛。手腕脚踝被勒出的深红印痕隐隐作痛。
蚀梦虫…那个东西…还在后颈深处。一种持续不断的、冰冷的异样感,如同附骨之疽,提醒着我它可怕的存在。它似乎暂时蛰伏了,但那种被寄生的、被异物占据核心的恶心感和恐惧感,挥之不去。
我转动眼珠,视线投向舱壁内侧的屏幕。刺目的白光已经褪去,只留下幽蓝的待机界面。屏幕的一角,一个不起眼的文件夹图标闪烁着微光,标签是冰冷的黑色宋体:【实验体日志归档】。
实验体…日志?
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冲动攫住了我。这或许…是了解这里,了解我自己(如果“零”也算名字的话)的唯一途径!我的目光死死锁定那个图标,意识中翻腾着一个无声却无比强烈的命令:打开它!打开它!
仿佛接收到了这无声的指令,屏幕幽蓝的界面闪烁了一下。那个文件夹图标无声地展开。没有弹出任何确认窗口,只有一行行新的文字,如同墓碑上的铭文,冰冷、精确地滚动出现:
**实验体日志索引-按编号排序**
我的目光急切地扫过。编号!密密麻麻的编号!A001,B734,C209,D882……字母和数字的组合无穷无尽,如同一条由失败者骸骨铺就的绝望长路。它们按顺序排列,大部分是冰冷的灰色,只有极少数闪烁着微弱的、代表“进行中”的绿色光点。我的视线艰难地向下移动,心脏在冰冷的胸膛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终于,在接近底部的位置,我看到了那个编号:
**ZERO -当前状态:激活(蚀梦虫共生稳定)**
编号零。一个原点,一个终结,还是一个彻底的错误?目光掠过自己的状态栏,继续向下扫去。下面……是灰色。一片令人窒息的、代表终结的灰色。
Z999…Z998…Z997…Z001…
最后一行,编号字体似乎比其他更大一些,颜色是凝固血液般的暗红:
**Z000 -状态:强制回收(蚀梦虫失控反噬)**
Z000!在我之前!一个被“强制回收”的前任!蚀梦虫失控反噬……光是这几个字眼,就足以在想象中勾勒出地狱般的景象。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
强烈的渴望如同毒藤般缠绕住意识:Z000!他的日志!他经历了什么?强制回收意味着什么?蚀梦虫失控又会怎样?找到它!必须找到它!
意识中那个无声的指令再次咆哮!屏幕似乎感应到了这剧烈的思维波动,列表猛地向下滚动!无数灰色的编号化作模糊的流光。滚动停止。
一行孤零零的、颜色比其他灰色更深沉、如同枯槁死灰的记录,停留在屏幕中央:**Z000 -日志记录(最终条目)**
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只有孤注一掷的探寻!我的意念如同实质的箭矢,狠狠“刺”向那条记录!
屏幕猛地闪烁!刺目的白光瞬间填满视野!一行行扭曲的、仿佛书写者处于极度痛苦和癫狂状态下的文字,如同鬼魅的爪痕,撕裂了白色的背景,强行灌入我的脑海:
**日期:████████(数据模糊)**
**记录者:Z000**
**……不行了……虫子……它在吃我……吃我的脑子……吃掉所有……所有东西……妈妈的脸……家门前那棵老槐树……第一次握住她手的感觉……全都没了……空了……只剩下……疼……还有它……它在我骨头里钻……在尖叫……**
**……他们……在笑……在玻璃后面……看着我……像看……实验皿里的虫子……**
**……摇篮……摇篮计划……是骗局!!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逃……必须……逃出去……警告……后来者……**
**……管道……通风……只有那里……监控……死角……**
**……刻下……刻下……警告……**
文字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被大片喷射状的、仿佛凝固鲜血般的红色像素污迹覆盖,触目惊心。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极致恐惧、愤怒和绝望的情绪,如同实质的冰锥,透过那些癫狂的文字,狠狠凿进我的意识深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营养液被搅动出更大的波纹。
摇篮计划?骗局?!通风管道?警告?!
Z000用生命刻下的血字警告!它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在这座巨大金属囚笼的深处!
求生的火焰第一次在冰冷的绝望中猛烈燃烧起来!逃!像Z000一样逃!离开这个浸泡着失败者尸骸的培养皿!离开那些玻璃后面冰冷的眼睛!离开后颈里那时刻准备啃噬一切的怪物!
目光如同探照灯,疯狂地扫视着培养舱内部光滑冰冷的金属内壁。上方?穹顶太高,布满错综复杂的管道接口。下方?深不见底,只有幽暗。侧面?同样光滑如镜,只有连接管道的巨大阀门。
没有!没有任何明显的出口!
等等……角落!在培养舱最下方,靠近巨大弧形底座的某个角落,光线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暗淡一些。那里堆叠着几根更粗的管道,阴影浓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就在那片阴影的交界处,金属舱壁上,似乎有一个……极其隐蔽的、边缘并不完全规则的圆形轮廓?
一个检修口?通风口?
心脏狂跳起来!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就是那里!Z000提到的通风管道!
“警告:实验体零(ZERO)脑波活动异常激增!检测到强烈空间定位信号!疑似针对次级维护通道口!启动抑制程序!提升蚀梦虫活性进行干扰!”
冰冷的电子警报声如同丧钟般骤然响起!
嗡——!
比之前更加尖锐、更加刺耳的蜂鸣瞬间撕裂空气!后颈深处,那蚀梦虫猛地一颤!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恶意的刺痛感,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大脑皮层!
“呃——!”剧痛让我的视野瞬间发黑,意识如同被重锤击中,剧烈震荡!刚刚锁定的通风口位置在脑海中瞬间变得模糊、扭曲!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和思维迟滞感如同粘稠的泥浆,迅速淹没刚刚燃起的清晰念头。蚀梦虫!它在干扰!在阻止我定位那个唯一的生路!
不!绝不!求生的意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我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用尽全部精神力量对抗着那股试图抹去我记忆和目标的冰冷侵蚀!目光如同钉子,狠狠钉向那个阴影中的圆形轮廓!记住它!刻进灵魂里!就是那里!
视野在剧痛和干扰中剧烈摇晃,通风口的轮廓时隐时现,如同风浪中的灯塔。但每一次它重新在视野中凝聚,都更加清晰一分!就是那里!唯一的生路!
就在这时,一阵新的、更加不祥的机械嗡鸣声,从培养舱外部响起!
咔哒…咔哒…咔哒…
沉重、规律、带着金属摩擦特有的滞涩感,由远及近。像某种巨大而笨拙的金属节肢动物,正沿着培养舱外壁的维修通道,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向着这边靠近!
脚步声!追捕者!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蚀梦虫的干扰还在持续,后颈的刺痛和思维的迟滞如同跗骨之蛆。而外面,致命的威胁正在步步紧逼!
时间!没有时间了!
目光死死锁定阴影中的通风口,绝望和疯狂在眼中燃烧。必须进去!立刻!马上!培养舱内壁光滑如镜,没有任何借力的地方。我的身体被禁锢着,只有手臂能在营养液粘稠的阻力下做极其有限的摆动。距离那个角落的通风口,至少还有三米多的垂直距离!在失重般的悬浮中,这三米如同天堑!
怎么办?怎么办?!
咔哒…咔哒…脚步声更近了!已经来到了培养舱正上方!沉重的阴影似乎透过舱壁投射下来!
嗡——!蚀梦虫的干扰脉冲再次加强!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雪花般的噪点,通风口的轮廓又一次变得模糊!
不!不能放弃!
目光疯狂地在舱内有限的物品上扫视。营养液……金属环扣……呼吸管……
呼吸管!
贯穿喉咙、带来无尽痛苦的呼吸管!它连接在舱壁上方,粗壮、坚韧,像一条冰冷的蛇!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绝望的迷雾!
就是它!没有时间犹豫!追捕者的脚步声已经在头顶!金属摩擦声刺耳!我猛地伸出还能勉强活动的右手,五指张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抓向喉咙前方那根冰冷坚硬的呼吸管道!
嗤啦!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手掌被粗糙的管壁瞬间刮破,鲜血在营养液中晕开一丝淡红。剧痛传来,但此刻这痛楚反而成了活着的证明!五指死死抠住管壁!身体猛地向上一挣!
禁锢着手腕的金属环扣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拉扯,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束缚的力量出现了瞬间的松动!
就是现在!
借着身体上冲的势头和右手抓住呼吸管带来的支点,我的左臂如同蓄满力量的弹簧,猛地向上、向着那个阴影角落的方向,狠狠甩出!
嗤!
左手的指尖,堪堪擦到了通风口下方冰冷的金属舱壁!滑不溜手!没有抓住!
身体在反作用力下向下沉去!右手抓握的呼吸管剧烈晃动,喉咙里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鲜血从被刮破的喉咙和手掌伤口处更快地涌出!
“警告!实验体零(ZERO)生命体征急剧下降!遭受严重物理损伤!启动紧急维生程序!回收指令预备!冰冷的电子音无情地宣判着!头顶上方,巨大的机械臂阴影已经清晰可见,末端闪烁着猩红的扫描光束!
咔哒!沉重的金属碰撞声!舱顶传来巨大压力,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强行开启!
完了吗?就这样结束?像Z000一样被“回收”?不!!!
绝境之中,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混杂着无尽愤怒与不甘的嘶吼在意识中炸开!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那不是力量,更像是一种彻底燃烧生命本源的疯狂!左臂再次向上挥出!这一次,目标不再是光滑的舱壁,而是通风口下方、堆叠管道边缘一处凸起的、带着锋利毛刺的金属断茬!
噗嗤!
左手猛地攥了上去!锋利的金属边缘瞬间深深切入手掌!鲜血狂涌!钻心刺骨的剧痛直冲脑门!但就是这血肉模糊的剧痛,带来了一个无比牢固的支点!
借着这血肉铸就的支点,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向上猛窜!右腿膝盖顺势狠狠顶向通风口边缘!
咚!一声闷响!
覆盖在通风口上的、那层薄薄的、布满灰尘的金属格栅,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向内凹陷、变形!
有希望!右腿收回,再次蓄力!身体蜷缩,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绝望,都凝聚在这最后一蹬之上!
给我——开!!!
身体猛地向上弹射!右腿灌注了全部力量,如同攻城锤,狠狠踹在变形的格栅中心!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撕裂巨响!
变形的格栅被整个踹飞!翻滚着消失在下方幽深的黑暗里!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勉强钻入的洞口,赫然出现在眼前!浓重的、带着铁锈和尘埃味道的冰冷气流,瞬间倒灌出来!
与此同时!
轰——!!!
头顶传来一声恐怖的金属爆裂声!整个培养舱剧烈震颤!坚固的透明舱盖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硬生生撕开一个大洞!一只巨大、冰冷、覆盖着暗灰色装甲、前端闪烁着高频切割光束的机械巨爪,如同地狱探出的魔爪,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抓向我刚才悬浮的位置!
营养液在狂暴的冲击下剧烈翻腾!冰冷的液体和刺鼻的臭氧味扑面而来!那切割光束擦着我的脚踝掠过,带来一阵皮肤灼烧的焦糊味!千钧一发!
没有思考!没有恐惧!只有刻入骨髓的本能!借着踹开格栅的反作用力和下方翻涌的液流,我的身体如同一条滑溜的鱼,不顾一切地、扭曲着、挤向那个刚刚打开的、散发着生锈铁腥味的黑暗洞口!
肩膀撞在冰冷的金属边缘,传来骨头错位的剧痛!左手上被金属毛刺割开的伤口再次撕裂!温热的鲜血泼洒在冰冷的金属内壁上。我完全无视了这一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硬生生地“塞”了进去!
身后,是机械巨爪抓空的愤怒咆哮!是营养液狂暴翻涌的轰鸣!是电子警报尖锐到极致的嘶鸣!
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充斥着冰冷铁锈气息的、绝对的黑暗。
身体在狭窄、倾斜的金属管道内向下滑落,粗糙的内壁摩擦着赤裸的皮肤,留下火辣辣的伤痕。左手的剧痛和喉咙的撕裂感一阵阵袭来。但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逃出来了!
至少…暂时。
管道并非垂直,而是带着一个陡峭的倾斜角度。身体在重力作用下不受控制地加速滑落,赤裸的皮肤与冰冷粗糙的金属内壁剧烈摩擦,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新的火辣辣的痛楚。左手掌的伤口被不断剐蹭,鲜血黏腻地涂抹在管道壁上。喉咙里的撕裂感随着每一次紧张的吞咽而加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的冰冷气息。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包裹着一切。只有身体滑落时与管道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自己粗重、带着疼痛颤音的喘息,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无限放大,撞击着耳膜。
滑落…滑落…仿佛永无止境。
后颈深处,那股蚀梦虫带来的冰冷异样感始终存在,如同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在剧烈的颠簸和失重感中,它似乎蛰伏了,但那种被寄生、被窥视的恶心感,从未消失。
不知滑落了多久,身体猛地一震!倾斜的管道似乎到了尽头,前方骤然开阔!
噗通!
没有预想中的坚硬撞击。身体砸进了一团冰冷、粘稠、散发着浓烈腐败气息的淤泥里。巨大的冲击力让胸腔里的空气被狠狠挤压出去,眼前金星乱冒,喉咙里翻涌起一股浓烈的腥甜味。
冰冷恶臭的泥浆瞬间淹没了半个身体。淤泥的粘稠阻力如同无数冰冷的手,死死抓住四肢,试图将人拖入更深的黑暗。我挣扎着,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嘴里的泥浆,双手在令人作呕的淤泥中胡乱抓挠,寻找着坚实的支撑点。
指尖触碰到坚硬、冰冷、棱角分明的物体。不是淤泥,是……金属?垃圾?
借着极其微弱、不知从何处渗入的幽光,我勉强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巨大的、被淤泥半淹没的地下空间。穹顶是扭曲变形的巨大管道和坍塌的混凝土结构,如同巨兽断裂的肋骨。浑浊的污水在脚下形成浅浅的水洼,漂浮着油污和各种难以辨认的腐烂垃圾。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恶臭:腐烂的有机物、浓重的铁锈、刺鼻的化学药剂残留、还有一种……淡淡的、如同臭氧烧焦后的怪味。
目光扫过四周,心脏猛地一沉。
淤泥中,半掩半露的,是各种扭曲的金属残骸。巨大的齿轮锈迹斑斑,断裂的机械臂如同怪物的肢体,破碎的玻璃容器反射着幽光。而在这些冰冷的工业垃圾之间,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淤泥表面隐约露出的……
白骨。
不是完整的骨架,而是零散的、断裂的骨头。一根惨白的臂骨斜插在泥里,指骨扭曲地张开。不远处,半个破损的头骨半埋在污水中,空洞的眼窝茫然地“望”着上方。肋骨、腿骨、碎裂的盆骨……它们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散落在这片巨大的地下坟场里。
实验室的“回收站”?所有失败实验体的最终归宿?包括Z000?
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比淤泥的冰冷更甚。我挣扎着,手脚并用,拼命想要爬出这片令人绝望的泥沼。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致命威胁的“嘀嘀”声,穿透了污浊的空气!
声音来自上方!来自我刚刚滑出的那个通风管道口!
猩红的光点,如同毒蛇冰冷的眼睛,在管道口的黑暗中一闪而逝!紧接着,是金属摩擦移动的细微声响!
追捕者!它们找到管道了!它们下来了!
恐惧如同电流瞬间贯穿全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疲惫和伤痛!我猛地从淤泥中拔出腿,不顾一切地向着这片巨大地下空间深处、远离管道口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冲去!
脚下是深浅不一的淤泥、冰冷的污水和散落的金属垃圾。赤裸的双脚被尖锐的金属边缘划破,每一步都留下带血的脚印。身体因为脱力和伤痛而踉跄,几次差点栽倒在污水里。每一次摔倒,都溅起恶臭的泥浆,冰冷的污水灌入鼻腔和口腔,引发剧烈的咳嗽。
身后的“嘀嘀”声越来越清晰!猩红的光点在黑暗中稳定地移动着,如同索命的信号!不止一个!那金属摩擦的脚步声也变得更加密集!它们正在迅速逼近!
前方!幽暗的视野尽头,似乎有一道微微倾斜向上的巨大管道,直径远超之前滑落的通风管。管壁锈蚀严重,底部堆积着更多的淤泥和垃圾。这或许……是另一个出口?通往更广阔的下方空间?
没有选择!只有向前!
我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向着那道巨大的管道口冲去!身后的追捕者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意图,猩红的光点移动速度骤然加快!“嘀嘀”声变得急促而尖锐!
就在我即将冲入巨大管道口阴影的瞬间!
嗖!嗖!嗖!
数道刺眼灼热的猩红光束,撕裂了污浊的空气,带着死亡的气息,精准地射向我刚才所在的位置!灼热的能量瞬间蒸发了污水,在淤泥上留下焦黑的深坑,发出滋滋的声响!一发能量束擦着我的小腿外侧掠过!皮肤瞬间传来剧烈的灼痛,焦糊味弥漫开来!
剧痛让我的脚步一个趔趄,身体向前扑倒!眼看就要再次栽进污臭的泥水里!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冰冷、带着金属质感的手,突然从巨大管道口侧面的阴影中闪电般伸出!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了我鲜血淋漓、满是污泥的手腕!
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将我整个人猛地拽离了地面,狠狠拖进了管道口侧面一处极其隐蔽的、被巨大金属废弃物堆叠遮挡的狭小缝隙之中!
砰!
身体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金属板上。还没来得及痛呼出声,另一只同样冰冷的手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死死捂住了我的嘴!
“唔!”浓重的铁锈味和一丝奇异的、类似机油的味道涌入鼻腔。
一个压得极低、如同砂纸摩擦般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紧贴着我的耳廓响起:
“别出声!别动!想活命就憋住气!”
几乎就在同时,密集的、灼热的猩红光束如同暴雨般倾泻在我刚才扑倒的位置!泥浆和污水被炸得四处飞溅!能量束打在周围的金属残骸上,爆开刺眼的火花和熔融的金属液滴!几个高大、冰冷的轮廓出现在巨大管道口的边缘。它们有着人形的框架,但全身覆盖着暗灰色、棱角分明的厚重装甲,关节处是粗大的液压杆。头部是光滑的弧面,没有任何五官,只有正中央一个不断旋转、闪烁着冰冷红光的复眼式传感器。它们的手臂前端并非手掌,而是闪烁着高频切割光束的利刃或是黑洞洞的枪口。沉重的金属脚掌踩踏在污水和淤泥中,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追猎者!实验室的清扫者!
它们如同精准的杀戮机器,无声地扫描着这片区域。猩红的光束扫过堆积如山的金属垃圾,扫过漂浮着油污的水洼,扫过散落的森森白骨……也扫过我和那个救我的人藏身的狭窄缝隙!
冰冷的光束穿透金属废弃物之间的缝隙,在我眼前的地面上留下一个灼热的光斑。复眼传感器那毫无情感的、冰冷的红光,仿佛穿透了遮挡物,直接落在了我的脸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喉咙被死死捂住,连最细微的呜咽都无法发出。后颈的蚀梦虫似乎也感受到了极致的危险,传来一阵细微的、冰冷的悸动。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那冰冷的红光移开了。扫描光束也转向了其他方向。几个追猎者似乎在某种无声的指令下,迈着沉重的步伐,开始向巨大管道的深处走去。金属脚掌踏在污水中的声音渐渐远去。
直到那沉重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巨大管道的幽暗深处,捂住我嘴巴的冰冷手掌才缓缓松开。我瘫软在冰冷坚硬的金属板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铁锈味,肺部火辣辣地疼。冷汗混合着污泥,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借着从巨大管道口渗入的、极其微弱的光线,我终于看清了救命恩人的轮廓。
她靠在对面的金属壁上,同样浑身湿透,沾满了污泥和暗红色的、不知是锈迹还是干涸血迹的污渍。身形在阴影中显得异常瘦削,但站姿却带着一种历经磨砺的紧绷和警觉。她穿着一套深色的、多处磨损撕裂的连体工装,材质奇特,像是某种高强度纤维和粗糙皮革的混合,关节和要害部位嵌着形状不规则、打磨粗糙的金属护甲片。她的脸上覆盖着厚厚的污垢和油彩,几乎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那绝不是属于温室的眼眸。瞳孔是深邃的黑色,边缘却似乎隐隐透着一丝非人的、冰蓝色的幽光。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在生死边缘淬炼出的、近乎野兽般的警惕和审视,冰冷地、毫无温度地刺在我的脸上,仿佛要将我里外看透。那目光里没有善意,只有审视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名字。”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多余的音节。
喉咙还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吞咽都像咽下碎玻璃。我张了张嘴,试图发出声音,却只挤出几声嘶哑的、意义不明的气音。Z000那癫狂的血字警告和“零”这个冰冷的编号在脑海中翻腾。我艰难地抬起沾满污泥和血污的右手,食指颤抖着,在身下冰冷潮湿的金属板上,用力地、缓慢地划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0**
女人冰蓝色的瞳孔微微缩紧,目光在那代表“零”的划痕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落回我身上,如同冰冷的探针。她上下扫视着我赤裸的、布满污泥、血痕和青紫淤伤的身体,目光在我后颈处那道因蚀梦虫蠕动而微微凸起的、不自然的皮肤纹路上停顿了更久。那审视的目光,冰冷得像手术刀。
“蚀梦虫……‘摇篮’的新耗材?”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冰冷,“能逃到这里,算你命大。”
她不再看我,侧耳倾听着巨大管道深处彻底消失的追猎者脚步声,然后果断地转身,动作像一头在废墟中潜行的黑豹,无声而迅捷。“想活,就跟上。落下一步,后果自负。”
话音未落,她已经率先钻出了我们藏身的金属缝隙,踏入巨大管道底部那浑浊的污水和淤泥中,头也不回地向着管道幽深的另一端走去。
没有犹豫的余地。我挣扎着爬起身,赤裸的双脚踩在冰冷刺骨、布满尖锐碎片的污水里,每一步都带来钻心的疼痛。蚀梦虫在后颈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仿佛带着嘲弄的蠕动感。我咬紧牙关,踉跄着,跟上了那个在昏暗中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瘦削背影。
管道内部比外面更加幽暗深邃。污浊的空气中漂浮着肉眼可见的尘埃,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金属锈蚀的气息。巨大的管壁向远处延伸,没入一片纯粹的黑暗,仿佛通往地狱的咽喉。女人瘦削的身影在前方无声地移动,步伐快而稳定,像一头熟悉地形的夜行动物。她时而敏捷地跃过横亘在污水中的巨大金属断梁,时而匍匐着从坍塌管壁形成的低矮空隙下钻过。
我竭力跟上,但身体的伤痛和疲惫如同沉重的枷锁。被金属毛刺割开的左手掌,每一次摆动都牵扯着神经,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喉咙的伤口随着粗重的喘息不断刺激着痛觉神经。赤裸的双脚早已被污水泡得发白,被划破的伤口刺痛麻木。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带路的女人突然停下脚步,举起一只手,示意噤声。她侧身紧贴在冰冷潮湿的管壁上,屏息凝神,锐利的目光穿透黑暗,投向管道的更深处。
死寂。只有污水滴落的单调声音。
片刻后,她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继续前行。又转过一个巨大的、被锈蚀管道扭曲堵塞的弯道,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不是自然光,而是一种幽蓝色的、仿佛来自某种冷光源的微光。
管道的尽头豁然开朗。
我们从一个巨大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排污管道口钻了出来。眼前,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巨大和破败的地下空间。穹顶高得没入黑暗,支撑着穹顶的是无数根巨大得如同山峦支柱般的混凝土圆柱,许多已经开裂、歪斜,裸露出里面锈蚀的钢筋。地面上是更加广阔的废墟:倒塌的巨型机械残骸堆叠成山,断裂的传送带如同巨蟒的尸体蜿蜒扭曲,生锈的金属框架结构歪斜地刺向黑暗的穹顶。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混合了机油、尘埃、腐烂物和某种刺鼻化学残留物的复杂气味。
而在这片钢铁与混凝土的死亡丛林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远处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
那里,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破败的建筑。它的主体结构依稀能看出是一座古老教堂的轮廓——高耸的尖顶(其中一座已经折断)、残破的彩色玻璃花窗(大部分只剩下黑洞洞的窟窿)、厚重的石墙(覆盖着厚厚的油污和锈迹)。然而,这座教堂早已被粗暴地改造,面目全非。
教堂的墙体上,粗暴地焊接、铆接着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支架和管道,如同丑陋的钢铁肿瘤。一些扭曲的金属结构甚至穿透了石墙,从内部野蛮地生长出来。尖顶的断口处,伸出几根粗大的、锈蚀的金属烟囱,正缓慢地喷吐着灰白色的、带着硫磺味的烟雾。教堂的基座部分,则被一个巨大的、由厚实金属板和粗大铆钉构成的堡垒状结构包裹着,上面布满了射击孔和瞭望口。堡垒的入口,是一扇由厚重钢板和粗大锁链构成的巨大闸门,此刻紧紧关闭着。幽蓝色的微光,正是从堡垒的缝隙和那些扭曲管道中透射出来的,勉强照亮了教堂周围一小片区域。光芒映照下,可以看到堡垒入口上方,悬挂着一个巨大的、由扭曲金属焊接而成的标志:一个断裂的、仿佛正在发出无声呐喊的青铜铃铛轮廓。
“残响。”女人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她指着那座被钢铁亵渎的教堂堡垒,“我们到了。”
她带着我,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巨大的废墟阴影之中,避开地面上闪烁着诡异油污光泽的水洼和尖锐的金属碎片。堡垒入口的钢板闸门沉重无比,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被里面的人缓缓升起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踏入堡垒内部,光线骤然昏暗下来。空气里弥漫着机油、汗味、劣质燃料燃烧的刺鼻气味,还有一种……浓重的、属于大量人口聚集的、挥之不去的体味。空间异常巨大,似乎是打通了教堂原本的中殿和侧廊。高耸的、布满蛛网和灰尘的穹顶下,支撑着许多临时焊接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桁架,上面挂满了各种管线、粗糙的吊灯(散发着昏黄或不稳定的幽蓝光芒)以及晾晒的破旧衣物。
目光所及,是拥挤而混乱的生活景象。用废弃金属板、油布和破烂帆布搭建的简陋棚屋如同蚁穴般层层叠叠。人们蜷缩在棚屋内外,大多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眼神麻木或带着深深的戒备。他们身上的衣物同样混杂,有破旧的工装,有看不出原色的布片,甚至有人披着用某种巨大生物的粗糙皮革简单缝制的斗篷。一些角落里,堆放着各种难以辨认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机械部件,有人正埋头用简陋的工具敲打着什么,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另一边,几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围着一小堆冒着微弱蓝焰的、类似燃料块的东西取暖,火光映照着他们脏兮兮的小脸上空洞的眼神。空气中飘荡着低声的交谈、压抑的咳嗽、婴儿微弱的啼哭,混合着某种劣质合成食物的、难以形容的寡淡气味。
这里的人……他们的状态,他们的眼神,他们赖以生存的环境……都透着一种被长久围困、资源匮乏、看不到尽头的绝望感。这绝不是一片乐土,而是一个在末日夹缝中艰难求生的避难所。
女人对这一切似乎早已麻木,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穿过拥挤混乱的居住区。她的出现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那些麻木或戒备的目光扫过她,又落在我这个浑身污泥、赤裸着身体、伤痕累累的陌生人身上,变得更加复杂——有好奇,有冷漠,有深深的怀疑,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仿佛我身上带着某种瘟疫。
我们穿过一道相对整洁的回廊(墙壁上还残留着教堂时代模糊的宗教壁画,但已被油污覆盖),来到堡垒深处一个相对安静的区域。这里似乎靠近教堂的后殿,空间较高。一扇厚重的、布满铆钉的金属门挡住了去路。门旁站着两个守卫。
守卫的装备明显比外面的人精良许多。他们穿着深色、带有金属护甲的作战服,虽然同样布满磨损痕迹,但样式统一。脸上戴着覆盖下半张脸的金属面罩,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手中握着造型奇特的武器——枪管粗大,结构复杂,闪烁着幽蓝色的能量指示灯,显然不是普通的火药武器。
女人停下脚步,对守卫点了点头。守卫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我,尤其是在我后颈处停留了片刻,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戒备。他们没有说话,其中一人转身,在厚重的金属门上操作了几下。
厚重的金属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狭窄的通道。通道内壁光滑,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与外面的破败形成鲜明对比。一股更冷的、带着淡淡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涌了出来。
进去。”女人示意我,声音依旧毫无波澜。
通道不长,尽头又是一扇门。这扇门自动向两侧滑开。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这里似乎是教堂后殿被彻底改造后的核心区域。高高的穹顶被保留了下来,但上面布满了错综复杂的金属管道和粗大的线缆,如同钢铁的神经和血管。墙壁被覆盖上了光滑的金属板,上面镶嵌着无数大小不一的屏幕,大部分屏幕都闪烁着意义不明的数据流、模糊的星图或是某个城市废墟的监控画面。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闪烁的仪表盘、旋钮和全息投影界面组成的环形控制台。
控制台前,站着一个身影。
她背对着门口,身形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立领制服,材质带有金属般的冷硬光泽,勾勒出精干利落的线条。一头利落的银色短发,如同冰冷的刀锋。她似乎正专注地看着控制台中央升起的一道幽蓝色的全息投影——那是一个不断旋转、结构复杂得令人头晕目眩的几何模型。
听到门开的声音,她缓缓转过身。
第一眼看到的,是她左眼上覆盖的一个精巧的机械眼罩。眼罩呈流线型,由暗银色的金属构成,边缘嵌着细密的蓝色指示灯,正如同呼吸般微弱地闪烁着。眼罩下方,露出的半张脸线条冷峻,皮肤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而她的右眼……瞳孔深处,隐隐流动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蓝色数据流光,如同深渊中沉浮的星辰。那目光扫过来,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近乎绝对理性的审视。
“首领,‘回声’。”带我进来的女人声音低沉地报告,微微躬身,“‘耗材’带到了。编号:零。蚀梦虫共生体。从‘摇篮’的回收区爬出来的。”
代号“回声”的女人——残响组织的首领——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瞬间锁定在我身上。那冰冷的、带着数据流光的右眼在我赤裸的身体、遍布的伤痕上短暂停留,最终定格在我后颈处那因蚀梦虫存在而微微异常的皮肤纹路上。
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刚刚送达的实验样本。
“编号零……”她的声音响起,音质异常清晰,带着某种金属的共鸣感,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整个控制室的低鸣,直接敲打在人的意识上,“欢迎来到现实的废墟。这里不是‘摇篮’许诺给你的伊甸园。”
她微微侧身,指向控制台后方。
那里,巨大的金属墙壁上,镶嵌着一整块极其清晰、巨大的屏幕。屏幕中显示的,赫然是堡垒之外某个极高视角的俯瞰画面。
画面里,是地狱。
一片无边无际的、彻底死寂的城市废墟,在灰暗的天光下铺陈开去。摩天大楼如同被巨力折断的巨人骸骨,扭曲的钢筋狰狞地刺向铅灰色的天空。宽阔的街道被倒塌的建筑垃圾彻底堵塞,如同干涸的、污秽的河床。远处,巨大的环形撞击坑如同大地狰狞的伤疤,边缘还残留着熔岩冷却后的暗红色。整个城市废墟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仿佛永远散不开的尘埃阴云之下,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有永恒的破败和死寂。
而在城市废墟的遥远地平线上,景象变得更加诡异和恐怖。
在左侧,靠近屏幕边缘的地方,矗立着一座无法形容其庞大和狰狞的“堡垒”。它完全由冰冷的、闪烁着金属幽光的巨大几何体粗暴堆叠而成,表面布满了炮口、能量发射塔和不断旋转的猩红扫描光束。堡垒周围环绕着低空悬浮的、如同巨大钢铁水母般的飞行器,尾部喷吐着幽蓝色的离子火焰。一种纯粹、冰冷、充满压迫感的科技力量,如同实质的寒潮,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堡垒上空,一个由无数细小光点构成的、巨大的、缓缓旋转的冰冷圆环标志清晰可见——那是“摇篮”的徽记。
而在废墟的右侧,地平线的另一端,景象则截然不同。那里弥漫着浓稠得化不开的、不断翻涌变幻的紫黑色雾气。雾气之中,隐约可见巨大、扭曲、完全违背物理法则的阴影在蠕动——如同巨兽的脊背,如同伸展的枯枝,如同……活着的噩梦。雾气深处,偶尔有巨大、非人的、闪烁着暗紫色或惨绿色光芒的“眼睛”轮廓一闪而逝,带着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恶意。无数细小的、仿佛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形态怪诞的“飞虫”在雾气边缘盘旋飞舞。
科技与魔法?不!是冰冷的钢铁秩序与扭曲的、活着的混沌深渊!它们在城市废墟的两端遥遥对峙,如同两个死敌,将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当成了厮杀的角斗场!
“这就是摇篮计划许诺的新世界?”首领“回声”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的数据流在她右眼中加速旋转,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讽刺,“一个被他们亲手点燃、又被异界邪魔趁虚而入的战火彻底焚毁的……旧世界坟场!”
她的目光从屏幕上那令人绝望的景象收回,重新落在我脸上,那冰冷的、非人的审视感更加清晰。
“而你,编号零,还有外面那些挣扎求生的,以及所有曾经被‘摇篮’选中、植入蚀梦虫的……”她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审判锤,一字一句砸落,“你们从来就不是什么幸运儿,不是被赐予新生的穿越者。”
她微微停顿,左眼的机械眼罩上蓝色指示灯急促闪烁了一下。
“你们,都只是‘摇篮’选中的……实验品。被投放到这个巨大熔炉里,观察你们如何在绝望中挣扎,如何在痛苦中崩溃,如何被蚀梦虫一点点吃掉所有‘无用’的记忆,最终……”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沉重的、难以言喻的悲怆,“变成他们提取某种‘纯粹精神能量’的……活体燃料。”
实验品……燃料……
这两个冰冷的词,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脑海!实验室冰冷的营养液,蚀梦虫贪婪的蠕动,Z000癫狂的血字警告……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强行拼凑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这残酷到极致的答案带来的巨大冲击和……被彻底利用的滔天愤怒!
蚀梦虫!它似乎感应到了我剧烈的情绪波动,后颈深处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如同被微型冰锥刺入神经的剧痛!眼前瞬间一黑,无数破碎混乱的光影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脑海!
一个模糊的、带着温暖笑容的女人脸庞一闪而过……是谁?
一片金色的、在风中摇曳的无边麦浪……在哪里?
一只粗糙却有力的大手,轻轻拍在肩膀上的触感……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青草和阳光味道的气息……
这些碎片带着强烈的、撕心裂肺的熟悉感,却又在出现的瞬间,被一股冰冷、贪婪的力量疯狂撕扯、吞噬!仿佛有一只无形的、贪婪的嘴,正在大口咀嚼着我灵魂中最珍贵的部分!剧痛伴随着一种灵魂被硬生生剜去的巨大空虚感!
“呃啊——!”我痛苦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嘶哑呜咽!
蚀梦虫!它在啃食!它在吞噬我最后的记忆碎片!Z000的结局——被啃光脑子的空壳——如同冰冷的预言,瞬间笼罩下来!
“它开始了。”首领“回声”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她右眼中的数据流高速旋转,冷静地观察着我的痛苦挣扎,“蚀梦虫的加速啃噬。当它吃掉你所有‘过去’,你的‘自我’也将彻底消散,变成一具完美的、可供‘摇篮’收割的‘空茧’。”
空茧……像外面那些麻木绝望的躯壳吗?不!绝不!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混杂着无尽愤怒与不甘的嘶吼在意识中炸开!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回声”,喉咙里挤出破碎而嘶哑的质问:“……树……那棵树……在哪?!”
“回声”冰蓝色的数据流瞳孔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她沉默地注视了我几秒,仿佛在评估着什么。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侧身,指向控制室另一侧。那里,厚重的金属墙壁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巨大的、由强化玻璃构成的弧形观察窗。
窗外,是堡垒内部更深处的景象。
一座巨大的、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宏伟与诡异的“树”,占据了整个视野!
它扎根于幽暗的、深不见底的巨大竖井底部,主干粗壮得如同支撑天地的巨柱,表面覆盖着冰冷的、闪烁着金属幽光的奇异“树皮”,纹理间流淌着暗淡的蓝色能量脉络。巨大的、扭曲的金属枝干如同巨龙的臂膀,向着四面八方伸展,刺入竖井冰冷的岩壁,深深扎根其中。这些枝干上,没有树叶。
只有茧。
无数巨大的、半透明的、散发着柔和却冰冷光芒的茧囊,如同畸形的果实,密密麻麻地悬挂在扭曲的金属枝干上!
每一个茧囊内部,都隐约可见一个蜷缩着的、模糊的人形轮廓!他们如同沉睡在母体中的胎儿,悬浮在淡蓝色的、粘稠的液体里。无数根细如发丝、闪烁着幽蓝或惨绿光芒的“导管”,从茧囊顶部和底部延伸出来,深深地刺入那些人形的头部和脊椎,另一端则连接着巨大的金属枝干,仿佛在汲取着什么。
光芒的来源,正是这些茧囊本身。它们散发着柔和的冷光,将整个巨大的竖井内部映照得一片幽蓝。光芒流转,使得那些沉睡的人形轮廓在茧壁后若隐若现,表情安详,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头发冷的、非生非死的永恒凝固感。整个空间静谧得可怕,只有能量在“导管”中流淌时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嗡嗡”声,如同巨树垂死的叹息。
“记忆之树。”首领“回声”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冰冷如霜,带着一种沉重的、献祭般的悲怆,“或者,按‘摇篮’冰冷的术语,叫‘精神能量萃取矩阵’。”
她的目光穿透厚重的玻璃,落在那无数悬挂的、散发着冰冷光芒的茧囊上,右眼深处流淌的数据蓝光似乎都带上了一丝沉郁。
“每一个茧里,都是一个被蚀梦虫彻底榨干的穿越者。他们的记忆,他们的情感,他们所有构成‘自我’的独特精神印记……都被剥离、转化,成为驱动‘摇篮’那庞大战争机器和扭曲实验的……纯粹燃料。”
她缓缓转过头,那冰冷的数据流目光重新落在我因痛苦和震撼而扭曲的脸上。
“这就是终点,编号零。当蚀梦虫完成它的工作,当你的记忆被彻底啃噬殆尽,你的‘空壳’,也会被挂上这棵树。你的灵魂之火,将被熄灭,被当作柴薪,投入那永无止境的焚化炉。”
冰冷的宣判,如同最后的丧钟,在死寂的竖井前敲响。
后颈深处,蚀梦虫的蠕动感陡然加剧!伴随着一阵更加尖锐、仿佛要将脑髓搅碎的剧痛!那些刚刚浮现的、带着阳光和麦浪气息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胶卷,瞬间扭曲、发黑、溶解!巨大的空虚感和灵魂被撕裂的剧痛让我眼前发黑,身体摇晃着几乎栽倒!
终点?空茧?柴薪?
不!绝不!
蚀梦虫那冰冷贪婪的啃噬感,如同附骨之疽,在后颈深处持续传来。每一次细微的蠕动,都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和记忆被强行撕扯、剥离的虚无感。那些模糊的、带着阳光气息的碎片,像指缝间的流沙,无论我如何攥紧意识的拳头,都在飞速消散,只留下越来越深的、冰冷的空洞。
终点?空茧?像树上那些散发着冰冷光芒的标本一样,成为“摇篮”的燃料?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混杂着无尽愤怒与不甘的嘶吼在意识中炸开!绝不!就算要死,也要拖着那该死的“摇篮”一起下地狱!至少要撕下它伪善的面具,让它的阴谋暴露在……暴露在谁的面前?这绝望的废墟里,还有谁能对抗它?
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首领“回声”。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发声都带着撕裂的痛楚和铁锈般的血腥味,但我还是用尽全身力气,从齿缝里挤出嘶哑、破碎的质问:“……谁?……背后……是谁?!”回声”静静地站在那里,银发在竖井幽蓝光芒的映照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她右眼中流淌的数据蓝光高速旋转着,如同深渊中沉浮的星辰,冷静地分析着我的愤怒和绝望。那冰冷的机械眼罩,覆盖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
她没有立刻回答。控制室内只剩下能量导管低沉的嗡鸣和竖井深处那棵“记忆之树”散发出的、死寂的幽光。
时间在蚀梦虫的啃噬和无声的对峙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回声”缓缓抬起手。那只手包裹在深灰色的制服手套里,动作精准而稳定。她没有指向任何屏幕,也没有任何全息投影亮起。她只是用那包裹着手套的食指,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地……向上指了指。
指向那被巨大竖井岩壁和堡垒穹顶遮蔽的、我们头顶上方那片无法看见的……天空?
不!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席卷全身!
她指的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天空!她的动作,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和……指向某种终极存在的意味!“……上面?”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一个更加恐怖、更加匪夷所思的猜想,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心脏!
“摇篮”……它难道不是某个邪恶组织?它的源头……难道来自……更高、更不可知的地方?
“回声”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不是笑容,更像是一种刻骨的疲惫和……嘲弄。对命运?对“摇篮”?还是对……我们这些被困在局中挣扎的棋子?
她没有说话。但那细微的表情,那沉重的指向,已经比任何语言都更加清晰地昭示了答案的恐怖分量。
蚀梦虫的啃噬陡然加剧!剧痛如同海啸般淹没意识!眼前最后一点关于麦浪的金色光芒,彻底被冰冷的黑暗吞噬!伴随着这最后记忆碎片的消失,一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眩晕感和灵魂剥离般的虚弱感猛地袭来!
视野开始剧烈摇晃、旋转。竖井中那棵挂满发光茧囊的巨树,首领“回声”那冰冷的身影,控制台上闪烁的幽蓝光芒……一切都开始扭曲、模糊、褪色。
黑暗,浓稠的、带着蚀梦虫冰冷口器刮擦声的黑暗,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迅速吞噬了最后的光线。在意识彻底沉入无边虚无之前,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念,带着燃烧灵魂般的愤怒和不甘,死死锁定在那沉重指向“上方”的手势上,以及“回声”嘴角那抹冰冷的嘲弄。
是谁……究竟是谁……在这一切的……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