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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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毒源迷雾

刑部大牢深处,阴冷潮湿的气息混杂着铁锈与绝望的味道,浓得化不开。特制的精铁栅栏后,陈府外库管事刘三水蜷缩在角落的草堆里,面如金纸,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他被秘密抓捕至此还不到两个时辰,但恐惧已将他彻底吞噬。

李崇道、萧砚、赵捕头三人隔着栅栏,如同三尊冰冷的塑像。李崇道的声音在死寂的牢房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刘三水,‘巨鼋’是谁?那批通过‘瑞和祥’流出的三百石漕粮,最终落入了何人之手?还有那奇毒‘烬香’的配方来源,从实招来!坦白,或可保你一命!”

“大人!大人饶命啊!”刘三水涕泪横流,拼命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石地上砰砰作响,“小的……小的只是奉命行事!那账册……是……是陈主事授意小人,假托‘巨鼋’之名,将亏空的粮款……走‘瑞和祥’的香料账洗白……小人……小人只负责传递指令和接收银票,具体……具体那‘巨鼋’是谁,小人真的不知啊!”他眼神惊恐地四处乱瞟,仿佛黑暗中潜藏着择人而噬的恶鬼。

“‘烬香’呢?!”赵捕头厉声喝问,“那要人性命的毒物,又是从何而来?如何到了陈主事案头?!”

提到“烬香”,刘三水抖得更厉害了,脸上肌肉扭曲,透出极致的恐惧:“毒……毒香……小人更不知了!陈主事……陈主事书房里的香料,一向是他自己……或他的心腹……直接经手……小人从未碰过!那‘烬香’……小人连听都未曾听过!大人明鉴!小人说的句句是实啊!”

他的恐惧不似作伪,对“烬香”的茫然也显得真切。线索似乎再次僵住。

“奉谁之命?陈主事之上,还有何人?”萧砚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目光如炬,死死锁住刘三水。

刘三水对上萧砚的目光,猛地一哆嗦,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眼神却充满了巨大的挣扎和恐惧。他猛地低下头,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发出野兽般的呜咽:“不能说……真的不能说……说了……会死……全家都会死……”他语无伦次,精神几近崩溃。

“本官保你家人平安!”李崇道斩钉截铁地承诺。

“没用的……没用的……”刘三水绝望地摇头,眼神涣散,“他们……无处不在……”

就在这绝望的僵持之际,异变陡生!

刘三水突然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如同离水的鱼,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眼球瞬间布满血丝,凸出眼眶!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嘴角涌出大量白沫,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骇人的青紫色!

“不好!”萧砚瞳孔骤缩,一步抢到栅栏前。

“快开门!”李崇道厉声大吼。

牢头手忙脚乱地打开铁锁。萧砚第一个冲进去,蹲下身探查。刘三水已气若游丝,瞳孔散大,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萧砚掰开他紧扼喉咙的手,赫然发现其右手拇指指甲缝里,沾着一点极其微小的、灰白色的粉末!气味极其微弱,却与“瑞和祥”秤砣里残留的毒粉、与“烬香”的气息同源!

“毒!又是‘烬香’!他指甲里有毒粉残留!”萧砚声音冰冷刺骨。

赵捕头立刻封锁现场,检查刘三水全身。在其囚服内侧靠近腋下的一个极其隐蔽的接缝处,发现了一个被巧妙缝死的小小油纸包残角!里面空空如也,只残留着些许毒粉痕迹!显然,有人在他被关押前,甚至就在押送途中,将致命毒粉缝入他的衣物!只需一个抓挠的动作,毒粉便能沾染皮肤甚至入口!

“查!给本官彻查所有接触过刘三水的人!从抓捕到关押,一个不漏!”李崇道须发皆张,怒不可遏。对手的肆无忌惮和渗透之深,令人胆寒!

线索彻底断了。刘三水在极度痛苦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带走了可能指向幕后“巨鼋”的关键秘密。刑部签押房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李崇道面色铁青,负手站在窗前,背影透着沉重的疲惫。萧砚则对着桌上仵作刚刚送来的报告凝眉沉思。报告确认,刘三水指甲缝及衣物残留的毒粉,与陈主事所中“烬香”为同源之物,但成分更加精纯猛烈,发作更快。

“对手不仅掌控着‘烬香’的流通,更能随意调配其毒性强弱……”萧砚指尖敲击着桌面,“此毒源头,必是此案核心命脉!找到制毒之所,或能顺藤摸瓜,直捣黄龙!”

“谈何容易!”李崇道转身,声音沙哑,“京城之大,藏污纳垢之所不计其数。对手行事如此周密狠辣,毒巢必然极其隐秘。”

“或许……可以从气味入手?”萧砚沉吟道,“‘烬香’燃烧或炼制时,那种奇异的金属草木灰烬混合之气,虽淡,却独特。若能找到大规模散发此气息之地……”

“气味缥缈,如何追踪?”赵捕头一脸愁容。

就在这时,签押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苏明溪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小桃。“李大人,青墨先生,赵捕头。”她声音温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明溪知诸位辛劳,备了些清心润肺的羹汤。案情胶着,也需保重身体才是。”她的目光落在萧砚紧锁的眉头和略显苍白的脸上,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李崇道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有劳苏掌柜挂心。”他示意小桃将食盒放下。

苏明溪并未立刻离开,她款步走到桌边,目光似无意间扫过仵作那份关于“烬香”气味的描述。她秀眉微蹙,仿佛在努力回忆什么,轻声自语道:“金属与草木灰烬混合之气……此等奇异味道,明溪似乎在……在城南‘百草集’附近闻到过?那里药铺林立,气味混杂,但有一家名为‘回春堂’的老字号后院,常年飘着一股类似炮制特殊矿物药材的焦糊气,颇为刺鼻独特……”她的话带着不确定,仿佛只是偶然联想。

“百草集?回春堂后院?”萧砚眼中精光一闪!苏明溪的话,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光!他立刻看向李崇道:“大人!苏掌柜所言,或是一条重要线索!城南百草集药铺集中,确有炼制丹药、炮制特殊药材之所,其产生的异味,或可掩盖‘烬香’炼制之息!回春堂值得一查!”

李崇道精神一振:“赵捕头!立刻派人,秘密监控城南百草集,尤其是回春堂后院!注意任何异常气味、人员进出!萧协理,你亲自负责此线!务必谨慎,打草惊蛇!”

“是!”萧砚与赵捕头领命。

苏明溪见目的达到,微微福礼:“诸位大人公务繁忙,明溪不便打扰,先行告退。”她转身离去,经过萧砚身边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清澈的眼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担忧,有鼓励,似乎还藏着一丝欲言又止的隐晦。萧砚心中微动,却来不及细究。

离开刑部,萧砚并未立刻前往百草集,而是先回漱玉轩准备。刚踏入后院,便见苏明溪独自站在梨树下,花瓣已落尽,枝头抽出嫩绿的新叶。她背对着他,身影在暮春的暖阳下显得有些单薄。

“明溪姑娘。”萧砚唤道。

苏明溪转过身,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婉笑意,但那笑意似乎并未到达眼底:“先生回来了。可是要去百草集?”

“是。”萧砚点头,“多谢姑娘方才提醒。”

“举手之劳。”苏明溪淡淡道,目光却飘向别处,“只是……百草集龙蛇混杂,回春堂更是背景深厚,据说与宫中御药房有些关联。先生此去,务必……万事小心。”她的话语依旧关切,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回避,仿佛在刻意压抑着什么。尤其是提到“宫中御药房”时,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萧砚探究的目光。

这细微的变化,被萧砚敏锐地捕捉到了。联想到她在刑部时那欲言又止的眼神,一丝疑虑悄然爬上心头。她似乎……知道些什么?关于回春堂?关于“烬香”?甚至……关于这背后的宫廷牵连?她为何要提醒,却又显得如此不安和回避?

“姑娘似乎……对回春堂有所了解?”萧砚试探着问道,目光紧紧锁住她。

苏明溪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随即恢复自然,笑容依旧温婉,却带上了几分刻意的轻松:“先生多心了。明溪不过一介商贾,偶尔采买药材,听闻过一些市井传言罢了。只是担心先生安危,故有此一言。”她避重就轻,显然不愿深谈。

萧砚看着她刻意维持的平静,心中的疑云更重。她清澈眼眸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和隐瞒,没能逃过他的眼睛。这份刻意的疏离与回避,与之前她主动提供线索时的关切截然不同。一丝冰冷的感觉,如同细小的毒蛇,悄然缠上了萧砚的心头。他不再追问,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多谢姑娘关心,萧某自会谨慎。”

两人之间,第一次出现了微妙的、带着猜疑的沉默。春风拂过新绿的枝叶,却吹不散这无声的隔阂。苏明溪看着他转身离去的挺拔背影,袖中的手指紧紧攥起,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挣扎和忧虑,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