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病号补偿
“醒啦?”陆与津坐在她的床头,笑眯眯地看着她:“赵大英雄。”
“陆与津?”赵沉星一惊:“这是哪!”
“粤都,医院。”
赵沉星欲抬起手,手背上一阵刺痛,一根半透明的长长软管连着玻璃吊瓶,液体缓慢均匀地输送。
陆与津忙止住她的动作:“别动。医生说你是惊吓过度,加上低血糖昏倒,好好输液。”
赵沉星心稍稍放平,突然看到陆与津的脸还挂着一道彩,猛地坐直身子:“陆与津,你怎么了?”
陆与津吃痛地嘶了一声:“不好,很不好。”
赵沉星猛地抓住他的身子,凑近到处看:“不好,哪里不好?”
这下陆与津是真地痛了,低头咧嘴,额头青筋都出来了,连忙道:“放手放手,胳膊胳膊,嘶——”
赵沉星赶紧松手,这才看到陆与津半遮半掩在床下的左臂,打着石膏。
“疼么?”赵沉星愧疚地看着他。
陆与津刚刚痛得低下的头,复又抬起,狡黠一笑:“骗你的……”
“陆与津!”赵沉星声音不自觉高了八度。
陆与津伸出右手,贴上她的脑门道:“怪了,医生只是说吊点葡萄糖就好了,怎么感觉你比我这个受伤的人脾气还大。”
赵沉星用力地打开他的手:“你不要开玩笑!”
“对了,工厂那批原料怎么样了?手机……我手机呢,我的手机里有证据。”赵沉星在床上坐起来,就要翻找。
陆与津安抚地按住她的手:“别紧张,粤瑞的常总和那个姓黄的都被控制住了。他们搞阴阳生产线,私自降低抗衰肽的比例,晚上偷偷用廉价的增稠剂替代。一拨送给诺光,假的一拨流给那些微商。产品的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他们赖不掉。”
赵沉星震惊地抬起头:“可是……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陆与津:“他们和诺光一路合作过来,但是随着这些年我们新品迭代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们的技术越来越跟不上我们。这些年,诺光已经在逐年递减给它们的产能份额。他们对单量下滑的趋势不满已久,却又无可奈何。”
陆与津顿了顿,继续:“现在雪融系列大爆,诺光给合作的各家工厂都追增了订单,他们就想到铤而走险,趁热大捞一笔。”
“所以……所以他们才会想到去做东南亚的低端线,因为他们自己也知道跟不上诺光的研发节奏了是么?”
陆与津点点头。
“那……那他们后面会怎么样?”
陆与津:“已经取消了他们的供应商资格,集团已经在召回那批有问题的商品。后面的,就交给法律了。”
赵沉星想到什么,喃喃道:“那……雪融会不会受到影响……”
陆与津:“还好。之前一直有对他们留心眼,不然我也不会亲自过来验收原料。这次给他们追加的订单只涉及乳液,没有后面的面膜系列。幸亏你发现得早,那个低价主播手上的应该是第一批货,现在流出去的不多。”
赵沉星愣愣跌坐在床上,没想到她第一次出差,竟然就撞破一个惊天大案!
陆与津揉了她一把头发:“傻了?还疼么。”
问的是她被橡胶棍袭击的小腹,赵沉星摇了摇头。
“无论任何情况,都不能以身犯险,你知道如果昨天我没出现会发生什么后果吗?”陆与津的语气有些严肃。
赵沉星低头:“可是,我只是想先看看。”
陆与津忍不住道:“看看?你是出差,不是查案。再者,查价格查渠道这些事情,无论如何,都不是你的职责。”
赵沉星争辩:“我只是想还原真相!不让我一个人,你不也是一个人冲过来么?”
陆与津一怔,旋即叹了口气:“本来去佛川我就留了个心眼,取了两份样过来送到粤都的独立检测中心。你给林芷瑶留话,我察觉到不对劲,正好检测中心的结果传过来,成分孰真孰假一目了然,赶紧报了警,抓着那个常总赶过去。”
“你以为,我只会像你一样犯匹夫之勇么?”陆与津盯着她的眼睛。
赵沉星感到一阵火辣辣臊得慌,原来只要去检测就能水落石出,这么说自己去工厂摸排看起来确实十分滑稽可笑。
“粤都和佛川,本来就鱼龙混杂。那些在厂子里混迹的人,说不准就是昨天街上的混混恶霸,你也敢去?”
赵沉星自知理亏,只是小声道嘟囔。这有什么,之前她在学校是校报记者。以笔为刀,一己之力揭露大学城鬼秤一条街黑幕。她这个人就是倔,便要顺藤摸瓜,打破砂锅,还一切模模糊糊鬼鬼迷迷一个清清白白!
“这和这,是一回事么?”陆与津还想再说什么,嘴角一阵抽动,“啊嘶——”
“唉?怎么了,陆与津你没事吧?”赵沉星这会真知道急了,扶着陆与津的身子,要看那只胳膊。
陆与津又是狡黠一笑:“这下知道怕了吧……”
“陆与津你!”赵沉星刚还内疚得揪心,下一秒松开。他这么大个人,怎么总在她面前耍混不吝。
陆与津还是笑着看她:“为什么那天不先告诉我?”
赵沉星低下头,她不好意思说她不想搅乱他和林芷瑶的约会,只得低低地说:“对不起……”
陆与津坏笑地侧过耳朵:“说什么?听不清。”
“对不起,听到了吧!”赵沉星猛地提高了八度。
那只大手又揉上了她的发顶,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听到了。”
……
北城,诺光市场中心的会议室。
“胡闹!”安悦扶额。
虽然刚刚带着赵沉星去和阮阑汇报项目的时候,安悦一直在肯定赵沉星的努力,还在阮阑面前赞许了她这次为诺光提前发现了风险。
但是关上门,身为她的直属上司,安悦必须要严肃地规范这个职场新人的工作规范。
“你知道自己这次出差是干什么的么?”
赵沉星自觉理亏,心虚道:“知道,签约……”
安悦:“知道的话,佛川工厂的事情为什么要插手呢,是不是该第一时间上报给我,交给trade组呢?”
赵沉星忍不住申辩:“可是这也事关诺光,事关雪融……”
安悦皱眉,这个孩子说好听是老实,说难听是倔。大公司组织庞大,每个人分工有责,她这样不懂得厘清边界,一个人横冲直撞到偏僻的工厂,没受伤已经是万幸。
安悦道:“你应该学习一下林芷瑶的工作方式。你在一个组织里,不是单打独斗。做任何事情前,要先理清楚权责利关系,学会协作学会求助,这也是一种工作能力。”
赵沉星涌现出一股委屈,当时之所以没提前跟安悦打招呼,也是料到安悦知道会是这个反应。入职之初她就感受到了安悦说一不二的风格,其实她一直想努力得到安悦认可,就像安悦那天当众对林芷瑶表达的认可一样。
但没想到,安悦竟然真的脱口而出,让她向林芷瑶学习。
所以,在她心里,她真的不如林芷瑶是么?
安悦看到赵沉星低垂着头的样子,忍不住放缓了口气:“我不是在责备你。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这样闷着头闯,吃了不少苦。在公司工作,就要懂得遵循规则和流程,不然的吃亏的是自己。退一万步,即使你不在意自己吃苦吃亏,那陆总监因为这次事受伤,你也不在意么?”
安悦已经说得含蓄了,她没有把陆与津的受伤归结为赵沉星的过错。
赵沉星愣住,她确实没太考虑陆与津的感受。这些天,陆与津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竟然让赵沉星内心没有郁结太多愧疚。安悦一提醒,赵沉星想起他抬起手臂为他挡下的那一击,那样惊险的一刻,是他护住了自己。
她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安悦将达人签约的后续事宜交给了顾小茜,短期之内不会再安排她到外地出差。
“小茜现在兼顾着电商营销、媒介投放和私域运营,你就帮她打下手吧。”
……
说是打下手,明明是干杂活嘛。
赵沉星一脸郁闷,接管了顾小茜手上七八个微信号。说是私域运营,可明明就是把公司各个渠道的客户聚到群里,上午要发早安打卡,下午要发新品推介,晚上还得发护肤心得。
这不就是客服么?
“上班就是做客服呀。”顾小茜眨巴眨巴着杏眼,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
“可是……”赵沉星没说出口,可是像林芷瑶那般在各个行业大佬间游刃有余,像安悦姐那样管着这么多人的团队,怎么会,怎么会大家的工作看起来都那么充实又光鲜,而自己却在干着这样的杂活。
顾小茜用手绞着耳边一缕绿毛,眼睛一转:“可是……可是你想说,怎么别人的工作高大上,就你干的活低级又重复是吧?”
赵沉星捂紧嘴,又被猜中了,这个顾小茜是人精么?
顾小茜摇头晃脑:“虽然像安悦姐啦,阮阑总呀,她们总是飞来飞去,经常开各种会啦。但是在公司里大家的工作本质都是一样的,都是客服。接收上一个环节的结果,再加工处理,再流转到下个环节,工作就是如此。”
“所以啊,”顾小茜两手扶住她的肩膀,“你只需要管好自己的那个环节就好啦。”
“管好自己的环节。”赵沉星喃喃自语,这话倒是和安悦的意思一模一样。
“不过,”顾小茜凑近赵沉星的电脑,眉毛挑了挑:“沉星,你这个私域群是不是该管理管理?”
“怎么了?”赵沉星有点郁闷,“我不是都按照sop上发了么?”
“是,你都发了。”顾小茜看着赵沉星一脸低气压,犹豫着措辞:“可是,你看你的头像只是干巴巴的诺光logo,名字也是干巴巴的诺光美容顾问,还有……你朋友圈里要么是早安晚安,要么是促销信息,明显就是模板话术。”
“还有这”顾小茜亮晶晶的手指甲戳着屏幕,“这里客户问干敏皮要选哪一款乳液,你只是把产品宣传页发给她。”
赵沉星分辩:“我不是推荐了雪融厚敷乳么?”
“是,你是推荐了。但是这个客户喜欢什么肤感质地,成分是否需要避开酒精、香精,计划日常用,还是针对冬天暖气房的特殊环境……这些有很多都可以和客户聊啊,不知不觉也能套到甚多用户的需求。”
赵沉星忍不住说了一句:“我们是maketing,又不是销售,”
顾小茜叹了口气:“怎么说呢……沉星,我感觉你好像不太喜欢这份工作。”
赵沉星吓了一大跳:“怎么会呢?我从饶川裸辞北上,我怎么会不喜欢这份工作呢。”
“是么?我还以为你只是喜欢诺光的名头呢?”顾小茜托腮,歪头看她。
赵沉星突然被这句话弄沉默了。
顾小茜放下手,脸上突然有一丝少有的正经:“虽然我们确实就是个客服,确实只负责小小的一个环节,但是沉星,光是照搬sop表格可不行的哦。”
“那要怎么做?”赵沉星问道。
“用心。”
“用心?”赵沉星疑惑。
“没错,用你的心去和他们聊天。你看,就像这样。”赵沉星顺着顾小茜的手指,看向她的屏幕,聊天框里飘着一个个扭得夸张的表情,那边的客户也发过来一连串哈哈哈的表情包。
“好厉害,能和客户聊得像朋友一样。”赵沉星咂舌。
“嘿这有什么难的,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你把她当客户,那你们就是泾渭分明;你把她当网友,那你们就是聊天搭子。”
“可是……”赵沉星疑惑,“这样又有什么用呢?”
“有什么用?”顾小茜咯咯笑起来,“为什么一定要追求有用呢?既然都是上班,不要那么死板把自己异化成一个工作工具,活泛起来,既来之则安之,这样对面和你沟通的客户也不会感到你是一个机器人。毕竟没有人想和机器人沟通,让彼此都开心一点,算是有用么?”
赵沉星愣住,上班要开心一点,这点她倒是从未想过。她只想过,要努力,要快点成长,要去承担更复杂的任务,快点挣出头来。
“不过,也许也有点用处。”顾小茜道:“当你用心去感受一件事的时候,也许你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
顾小茜眨了眨她的杏眼:“比如啊,就像你不说,我也看出来你从入职以来其实一直都是有些沉闷和紧绷的。也许客户也有一些东西,是他们不说,却是对我们品牌很重要的东西。”
“那些不是用语言表达出来的东西,也许也很重要。”顾小茜调皮地做了个鬼脸,仿佛在故弄玄虚。
……
那些不是用语言表达出来的东西?
赵沉星一直进到家门,还在回味这句话。
突然看到玄关柜上静静躺着一枚钥匙,钥匙柄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红色织锦布袋,上面写着御守两个字。
“哦,你回来了。”陆与津从岛台探出身,这几天他在家休养,没去上班。
“这是什么?”赵沉星指着玄关柜。
“呶,给你的。”
“给我的?”赵沉星有点惊讶,拾起钥匙,一只手托着那只精巧的御守细细打量。
“你不是没钥匙么,早就配了一把,去粤都正想给你。上次看你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没敢惹你。”陆与津在岛台一边忙活,一边揶揄。
上次?赵沉星回想了下。在粤都早茶那次?哼还不是你打扮得跟花孔雀一样,跑到粤都和林芷瑶约会。不过,那其实是场误会?
赵沉星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上次……你真的是去粤都做样品检测?”
“当然,难道我是去看展会的?”陆与津一声轻笑:“阮阑都不去,我一个搞研发的去什么。再说了,展会不过是一些人凑起来做些资源勾兑,真正水下的东西,是不会放在台面上的。”
赵沉星心里像蔓延出几根小触手。
她捉起那枚御守:“这也是给我的?”
陆与津抬眼一扫:“哦,我弟刚从日本寄回来的,说是消灾保平安。”
“你还有弟弟?”赵沉星惊讶,他平日里一副矜贵公子的模样,真看不出他还有个弟弟。
陆与津淡淡道:“堂的,不过七年没见了。”
赵沉星又道:“那你弟弟送你的,你送给我?”
陆与津抬眸对上她:“我的胳膊都这样了,你觉得这玩意对我还有用么?”
赵沉星噗嗤一笑,把那御守收进手心,一边走向岛台,一边道:“你在忙活什么呢?”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岛台上堆满了满满的东西,水果,牛奶,补剂,还有一条berber乱蹦的大鲤子鱼。
陆与津对上她惊讶的眼睛,无奈地道:“都是我弟寄的。这个家伙嘴硬心软,每年我生日都不露面,每年买一大堆……”
岛台前的陆与津,脖子上挂着晃晃荡荡的围巾,拖着半残的胳膊,一只手拿着刀,试图制服洗手池里那条生龙活虎的鱼。
今天是陆与津的生日?
赵沉星摇摇头,走过去,踮脚从陆与津的脖子上取下那条围巾,系在自己腰间。
“寿星公,你闪开。”
几分钟过去……赵沉星气喘吁吁,一人一鱼两相对望。那条鱼挨了赵沉星几刀,刀刀不致命但疼到皮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池子里蹦得老高。
陆与津看看她,再看看鱼。半晌,悠悠道:“要不,我们把这个鱼放生了吧。”
……
最后鱼还是在赵沉星的蛮力下,宰杀了。
厨房简直像个战场,赵沉星手忙脚乱。陆与津懒懒地倚着橱柜,俨然一个坐镇四方的军师。
“鱼,鱼先擦干水”“热锅冷油,热锅,先热锅”“开中火,把鱼煎黄。好了好了,快糊了,加开水……”
明明只有一个陆与津,赵沉星却感觉有七八张嘴在围着自己念叨,厨房里的她愣得像个新兵蛋子。
陆与津忍不住道:“赵沉星,你真的做过饭么?”
“闭嘴。”赵沉星忙着给那锅鱼汤撒上胡椒粉,抽空瞪了他一眼。从小到大,她都没离开过饶川,工作后也是在单位食堂解决餐食,手头会的无非也就几道快手菜,哪里会做这么复杂的高汤。
好不容易,赵沉星把那锅沉甸甸的鱼汤,端到桌上。
看在某人今天生日的份上,赵沉星大发善心,主动给陆与津盛上一碗,推到他面前。
带着一丝丝期待:“生日快乐,尝尝。”
陆与津腾出右手,修长的指节握着青瓷调羹,舀起奶白鱼汤。汤汁入口,喉结随之滚动了一下。
“怎么样?”赵沉星眼睛亮亮地盯着他。
陆与津刚被汤汁浸润的唇角倏然弯起,瓷勺轻轻叩着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赵沉星,答应我件事。”
“什么?”
“以后别做饭了。”
“陆与津——”赵沉星猛地跳起,每次都是这样,在最正经的时候拿她打趣。也不管他是不是病号,赵沉星就要去推他。
“好了好了,不闹了。”陆与津难得松弛成这样,眉梢眼尾都飞扬着肆意的笑意,止了好一会才平复。但看到赵沉星金鱼一样气鼓鼓的样子,他又忍不住又补了一句:“难怪做饭会把屋子烧着。”
赵沉星这下是真的破防了,追着陆与津满屋子要打。
……
晚饭过后,赵沉星正躺在床上,回着群里诺光会员的消息,生无可恋地打黑工。
门板传来轻轻的叩动,“赵沉星,睡了么?”
赵沉星以为他又让她帮做个夜宵什么的,正准备破罐子破摔说自己做不出来什么好饭。
咔哒一声拉开门。
暖黄的地灯在木地板上晕开光圈,陆与津趿着绒布拖鞋站在赵沉星卧室门外。湿发不断坠下水珠,在他肩头洇出一片深色,有几滴正沿着他流畅的颌线滑进松垮的领口。
平日精致整齐的额发此刻软软垂落,遮住小半截英挺的眉骨。陆与津裹着石膏的左臂悬在胸前,右手晃了晃手中的洗发水。
湿漉漉的额发扫过眼睫,喉间滚出带着水汽的笑音,“帮个忙呗?”
浴室灯光下,赵沉星挽起袖子时还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陆与津平时这样矜贵慵懒的人,此刻反手撑着洗漱台,低伏着身子,头发任他乖乖摆弄,后腰绷出流畅的弓形。
她的手指没入他浓密发丛,陆与津喉间低低地抽了一口气。声音像羽毛尖一样挠着,赵沉星感觉自己的耳朵一点发烫,幸好陆与津垂着头,看不到她这副模样。
明明浴室里挤进了两个人,却都不说话,安静得有点空。
“烫么?”赵沉星用手舀起一捧水淋到他的后颈,泡沫顺着凸起的颈椎骨往下淌。
“不烫。”他喉结滚动,声音比刚刚沉了三分。
挤满泡沫的指腹抚过他的头发,赵沉星想到在粤都展会上的那些展台上铺着的天鹅绒幕布。他的头在她的掌心起伏,洗发水的清香和他身上惯有的雪松味道,在密闭的浴室里缠绕。
赵沉星感觉还得继续说点什么,太安静了。
“怎么想到今天晚上洗头?”
“明天要去实验室了。”
“这么快就回去?”赵沉星有点惊讶,他的胳膊伤了才几天。
温热的水流从额头漫到面上,陆与津闭着眼回道:“雪融面膜的新品还有不少后续工作,被粤瑞耽误的进度需要尽快追回来。”
赵沉星沉默,陆与津虽然看着随性不羁,但工作起来却是一点也不含糊。她又想到那天在实验室看到的陆与津,好看的眉眼藏在护目镜下,一动不动透过显微镜去看台上那张玻片。
那样专注认真的陆与津,就是大家平日里见到他的样子么?
那现在伏在她身下,任她揉搓头发的陆与津,在家里慵懒随意的陆与津,有人看过么?
一不留神,有滴泡沫调皮地溜到他的耳廓,赵沉星下意识用拇指去揩。指腹蹭过陆与津的耳垂时,那只搭在台沿的大手猛地收紧。
赵沉星的耳朵愈发烫了,连连后退:“对不起对不起,弄进你耳朵了吧。”
陆与津没答,摇摇头。
好不容易洗完头发,赵沉星拈起一条毛巾,正要给他揩头发。陆与津却一把抢过来,在头发上胡乱地擦了几下,就匆匆出了浴室。
赵沉星跟着出来。
透过陆与津打开的房门,看到他卧室桌子上躺着几盒东西,包装上明红和雪白交织。
赵沉星好奇:“那是什么?”
陆与津回道:“雪融厚敷面膜。”
“春节大促的主推品?”赵沉星惊讶,“这么快就上市了?”
陆与津:“只是先小批量生产了一些,委托市场部寄送给一些深度客户体验,没太大问题接下来就会大规模量产了。”
“深度客户?”赵沉星想到自己群里那些会员,“是那些VIP客户么?”
“差不多。”陆与津淡淡道:“一般品牌会深度维系一些高消费高复购的深度客户,根据客户的购买记录和肤质数据,定向寄送适配的新品试用装。一方面是维护客情,另一方面这些客户出入的场所都比较高端,不经意间也是帮我们在做宣传推广。”
原来如此,赵沉星忽然感到微信群里那些头像,好像不再冷冰冰,也许她们当中就有人会变成诺光的深度客户,值得陆与津的产品最先向她寄去。
赵沉星的心突然一动,想到什么。
“陆与津,我帮你敷个面膜吧。”
“什么?唉你别……”陆与津正想拒绝。
赵沉星一把把他推倒在床。折了的左胳膊陆与津,难以掌握平衡,艰难地要从床上支起身子。
赵沉星就这么趁人之危,啪地将一张冰冰凉凉的面膜贴在他的脸上。
“新品的创造者,当然是最有资格、最先享用这张面膜的人呀。”赵沉星得意一笑。
不得不说,陆与津长得真是一张建模脸。面膜在他脸上服服帖帖,完美地包裹他五官。
真可惜,这样俊美的一张脸,整天埋在实验室里。那些对美妆代言明星趋之若鹜的贵妇少女们知不知道,创造这张面膜的人,也有一张不遑多让的脸呢?
手指不自觉拂过他高耸的眉骨。
“咔嚓”一声。
赵沉星对着贴了面膜的陆与津拍了一张,发在诺光美容顾问的微信朋友圈,心思缱绻,手指不自觉地打出了一句:
“月光撞进他的眼底,原来胶原蛋白会呼吸,心动也是。生日快乐,祝福新一岁的你。”
没想到阮阑很快点了一个赞,评论道:“文案很不错,这个模特是谁?”
赵沉星手不禁一抖,心虚地回复:“素人,一个哥哥。”
关上手机,赵沉星心想赶紧不能在公司账号上乱发了,没想到这些微信账号连阮总都加上了。
忙不迭地逃回房间,只丢下挂着半干面膜的陆与津,在一旁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