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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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灰坛胎动

猩红核心湮灭的无声余波,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死寂的停尸房外围漾开一圈看不见的涟漪。空气里粘稠的血腥、尸腐和纸灰霉味似乎淡去了一丝,被夜风吹散,留下硝烟的呛人余烬和净化圣水灼烧后的淡淡焦糊。

玲玲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从巷子深处传来,如同劫后余生的号角,刺破了这诡异的宁静。那哭声里积压了太久的恐惧,此刻化作滚烫的声浪,冲撞着冰冷的夜色。

苏墨从制高点跃下,动作依旧利落,但落地时,那挺直的脊背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被羊绒大衣遮掩的肩线透出一丝强弩之末的僵硬。她手中那把枪口还萦绕着乳白光晕的科幻手枪垂在身侧,深褐色的眼睛扫过地上那滩暗红干涸的污迹和灰白的竹骨粉末,最后落在我身上。那双眼睛里燃烧的冰冷怒火和精准杀意并未消退,反而沉淀成一种更深沉、更锐利的探究,如同手术刀在审视刚刚剥离的病灶。

“它死了?”她的声音响起,冰珠落玉盘,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种确认事实的冰冷。

“核心湮灭。污染暂时清除。”我的声音嘶哑得更厉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识海深处被强行撕裂的剧痛。黑剪早已被我合拢放回冰冷的黑盒,那刺骨的寒意此刻成了唯一能勉强压制体内翻江倒海般反噬的冰块。强行催动“界外”意志斩断核心,代价远超想象。颈侧那块金属碎片的位置传来持续的、如同毒牙啃噬骨髓的幻痛,提醒着刚才那场短暂而危险的“共鸣”。

“暂时?”苏墨捕捉到了这个词,墨镜后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蹙起。她没再追问,目光转向地上张伯那具彻底失去活性的干瘪尸体,断臂处灰败的竹骨茬口在警灯下泛着死寂的光。然后,她的视线越过混乱的现场,投向警戒线外——那里,伪装成老周的纸人早已散落成一堆无用的棉纸竹篾碎片。“那些东西……纸人……还有这件‘衣服’……”她指了指地上暗红的污迹,“和我父亲书房里的……是同一类?”

“同源异形。”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扶住旁边一辆警车的引擎盖,稳住有些发飘的身体。“竹骨是根。纸人、活尸、血寿衣……都是它长出的‘枝杈’。”

“‘根’在哪?”苏墨的声音陡然加重,那股清冽的冷香似乎都带上了铁锈般的锐利。

根?血衣娘娘被打散的嫁衣残片?那个蛰伏在更深处的、与“界外”存在争夺“契约”的源头?还是……眼前这个刚刚失去女儿庇护、如同惊弓之鸟的老周?

我的目光投向巷子深处玲玲哭声传来的方向。老周家的诅咒锚点虽断,但玲玲曾作为目标被标记,老周更是被暗影掠夺过生命力,他们身上残留的“竹骨”污染气息,如同黑暗中飘散的微弱磷火,对于某些东西来说,依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封锁现场!最高等级污染处理!所有接触人员隔离观察!”第七组小队长的咆哮声打破了短暂的沉寂,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深灰色制服的身影开始高效地清理战场,喷洒刺鼻的消毒液,收殓张伯的尸体,处理地上的污迹和灰烬。穿着厚重防护服的人员开始将外围那些被惊呆、吓傻的警察和工作人员强制带离。秩序在冰冷的命令下迅速重建,试图将刚才那场非人的恐怖重新压回“正常”的盒子。

苏墨没再看那些忙碌的身影。她走到我面前,那股清冽昂贵的冷香混合着硝烟味,形成一种奇异的气场。“U盘里的东西你看完了?”她问,目光扫过我手中紧握的黑盒。

我点了点头。城东老宅灭门案的血符图案,老裁缝尸检报告里对“类骨质增生组织”的描述,还有苏远山书房录音里那令人崩溃的骨擦声……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冰冷的核心——那诡异的“竹骨”,不仅能在死后驱动尸体,更能侵蚀融合,甚至……在活人体内生长!苏远山失踪前书房的刮擦声,极有可能就是这东西在他身体内部……活动的声音!

“我父亲……还活着?”苏墨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那片冰冷的死寂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不是希望,更像是一种被冰冷真相反复灼烧后的、近乎残酷的确认。

“可能。”我没有给出肯定答案。被“竹骨”深度侵蚀融合,生不如死的概率更大。但血寿衣出现在他书房,本身就是一种诡异的“连接”和“召唤”。他或许成了那“根”的……新容器。

苏墨沉默了几秒。夜风吹动她鬓角一丝不听话的碎发,拂过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她没有再问,只是极其缓慢地、从手袋里拿出一个东西。

不是U盘,也不是录音设备。

是一个很小的、透明的、带有密封盖的玻璃瓶。瓶子里,装着一点点……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痂般的……粉末。正是从停尸房那滩干涸污迹上刮取下来的、血寿衣最后的残留!

她纤细的手指捏着那个小瓶,隔着冰冷的玻璃,凝视着里面那点不祥的暗红。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我都感到意外的动作。

她极其小心地旋开密封盖。

没有气味散出。但她却微微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浓重的阴影。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嗅闻空气中某种无形的痕迹。

几秒钟后,她睁开眼。深褐色的瞳孔里,那片冰冷的死寂被一种极其锐利的、如同鹰隼锁定猎物般的……专注光芒取代!

“跟我来。”她只说了三个字,声音低沉而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她看也没看我,转身就朝着她那辆昂贵的跑车走去,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短促而坚定的“哒哒”声。

她……感应到了什么?通过那点血寿衣的残留?

没有时间犹豫。第七组的人已经注意到这边。我强忍着识海的眩晕和身体的虚脱,迅速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车子如同黑色的幽灵,瞬间驶离这片混乱与血腥之地,汇入城市深夜稀疏的车流。

车内死寂。苏墨紧握着方向盘,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穿透挡风玻璃外的黑暗,专注地扫视着街道两侧飞速倒退的景物。她不再看导航,完全凭借某种……直觉?或者说是那点血寿衣残留物带来的诡异“指引”?

我的精神力极其微弱地探出,小心翼翼地覆盖在苏墨和她手中那个打开的小瓶上。没有能量波动,没有阴寒气息。但在苏墨每一次细微的呼吸调整和目光转动中,我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牵引”感。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冰冷的丝线,从瓶子里那点暗红粉末延伸出去,穿透车窗,指向城市某个未知的角落。

车子在迷宫般的城市道路中穿梭,方向越来越偏僻。高楼大厦被低矮破败的城中村取代,霓虹灯光被昏黄稀疏的路灯替代。空气里弥漫着垃圾、污水和廉价食物混合的浑浊气味。

最终,车子在一个极其狭窄、堆满废弃杂物的小巷口停了下来。巷子深处漆黑一片,尽头隐约可见一栋被违章建筑包围的、破旧低矮的两层小楼轮廓。门口挂着一块歪斜的、字迹模糊的木牌——“福寿殡葬服务”。

是老裁缝陈阿四的铺子!

苏墨熄了火,推门下车。清冽的冷香瞬间被巷子里浓重的陈腐纸灰、劣质糨糊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动物油脂燃烧后的焦糊味覆盖。她站在巷口,深褐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巷子深处那栋黑暗的小楼,手中那个打开的小瓶被她紧紧攥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是这里。”她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穿透黑暗的确定。“那点东西……指向这里。很清晰。”

我跟着下车,冰冷的夜风夹杂着巷子里的污浊气息扑面而来,让我本就混乱的识海更加刺痛。精神力如同风中残烛,极其小心地探向那栋黑暗的小楼。

没有活人的气息。没有阴冷的能量波动。只有一种……极致的、粘稠的……死寂。以及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陈旧纸张霉味和……骨灰的味道!

铺子的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片。

苏墨没有任何犹豫,拔出了腰间那把科幻手枪,打开保险,枪口微微下压,率先朝着那扇虚掩的门走去。高跟鞋踩在坑洼的水泥地上,声音在死寂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我紧随其后,右手紧握着口袋里的黑盒。刺骨的寒意顺着掌心蔓延,带来一丝病态的清醒。铺子里的死寂和那股骨灰味……太不对劲了!

走到门口,那股混杂着纸灰、糨糊和骨灰的浓烈气味更加刺鼻。苏墨用枪口轻轻顶开虚掩的木门。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一股更浓的、冰冷的、带着灰尘的霉味混合着骨灰特有的干涩气味扑面而来。

借着门外巷子里昏黄路灯勉强透入的光线,能看到铺子里一片狼藉。

地上散落着各种颜色的碎布头、断裂的竹篾、揉成一团的黄表纸、打翻的糨糊桶……还有……大量泼洒的、厚厚的、灰白色的……骨灰!如同下了一场惨淡的雪,覆盖了地面和翻倒的桌椅板凳。

正对着门口的墙上,挂着一幅褪色的、模糊不清的“寿”字中堂。中堂下方的供桌上,香炉倾倒,几根未燃尽的线香折断在厚厚的骨灰里。

而在供桌旁边,一个半人高的、暗红色的……骨灰坛,歪倒在地上。

坛口碎裂了一大块,坛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坛子里……空空如也!

里面的骨灰……几乎全泼洒出来了!

苏墨的枪口缓缓移动,冰冷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和厚厚的骨灰。她的呼吸很轻,但紧绷的身体透露出极度的警惕。

我的精神力如同最细的蛛丝,在铺子内缓缓扫过。依旧没有活物的气息。但在那堆泼洒的骨灰最厚的地方,在歪倒的骨灰坛旁边……

“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细小石子落在厚地毯上的声音,从骨灰堆深处传来。

声音很轻,但在绝对的死寂中,清晰得如同惊雷!

苏墨的枪口瞬间指向声音来源!深褐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我也屏住了呼吸。

只见那堆厚厚的灰白色骨灰,靠近骨灰坛碎裂坛口的位置,一个小小的、拳头大小的“鼓包”,正极其缓慢地……向上隆起!

伴随着隆起,骨灰无声地滑落。

“嗒。”

又是一声轻响。鼓包更隆起了一些。

有什么东西……正在那厚厚的骨灰下面……往外爬!

不是老鼠。不是虫子。那隆起的形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感。

“嗒…嗒…”

声音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硬物叩击的质感。

苏墨的手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枪口稳如磐石,瞄准了那个不断隆起的骨灰鼓包。她的眼神冰冷锐利,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猎手面对未知猎物的绝对专注和……一丝深藏的、被彻底激怒的暴戾。

骨灰如同流沙般簌簌滑落。

一只……东西……从骨灰堆里探了出来。

不是手。不是爪子。

那是一只……极其小巧、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灰白色泽的……脚!

一只只有婴儿脚掌大小、却僵硬如同石雕、五根脚趾蜷缩着、表面覆盖着细密骨灰颗粒的……脚!

紧接着,是另一只同样灰白僵硬的脚。

然后……一个小小的、同样覆盖着厚厚骨灰的、光秃秃的……头颅轮廓,顶着骨灰,慢慢地……钻了出来!

一个由骨灰凝聚成的、只有拳头大小的、僵硬诡异的……“灰婴”?!

它坐在骨灰堆里,小小的灰白色头颅缓缓转动,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骨灰表面。但它“面朝”的方向,却精准地……“看”向了苏墨手中那个打开的小瓶——那里面装着血寿衣最后的残留粉末!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死亡气息和新生怨念的诡异波动,如同无形的涟漪,从那小小的“灰婴”身上弥漫开来!

苏墨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猛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