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她终于明白,原来真相比爱更重
凌晨三点,苏黎坐在画桌前,电脑屏幕泛着幽蓝的光。
七年前的邮件、展览通稿、合作记录,甚至她当时发布在社交平台上的碎片化日志,一条条地被她翻出来。她像个考古者,试图在时间的尘埃里掘出被人故意掩盖的裂缝。
那封撤资邮件再次出现在眼前。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看了多少遍,脑海里不断闪过那天夜里的情景——她坐在出租屋的地板上,哭到无法发出声音,顾时安忽然敲门,带着画材、速干布、还热着的饭盒。他一句话没说,只是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然后静静地坐在一旁陪她,等她画完所有备用图稿。
他看起来温柔沉静,像是她那时唯一的支点。
但现在,那个支点下方,忽然多了裂缝。
如果那个举报人真的是他,那这份陪伴就不再是安慰,而是一种心虚的补偿。
而她,曾把这份补偿当作救命稻草,紧紧抓了七年。
苏黎把邮件附件中的IP来源查到最后,确认是某家共享写字楼的公共网络,再结合注册邮箱中那串字符——GSA,是“Gu Shi An”的拼音首字母。
她的指尖冷得发麻,却没有立刻哭。
哭是一种情绪释放,但她现在需要的是更清晰的头脑。
她打开了当年的微信聊天记录。
那个时候她几乎每天都跟顾时安汇报进度,而在她发出最后一份图稿后的第二天,顾时安忽然“出差”去了外地三天,期间信息极少。
就是那三天,举报邮件被发出,合作方撤资,她被通知参展取消——直到顾时安回来“力挽狂澜”。
那时她感激他,把这件事当成他替她“扛下”的苦难。
现在想来,这场“扛下”是不是他精心编排的救赎?
先打碎她,再将她从破碎里拯救出来。
苏黎的心口忽然有种撕裂的痛感。
她不想相信,可她也无法自欺。
她合上电脑,站起身,走到窗前。
夜色寂静如水,街灯昏黄,城市沉睡,她却感到从未有过的清醒——这场名为“爱的温柔”的情感,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掺了谎。
她曾以为爱是一切的救赎,可如今才明白,真相,比爱更重。
她已经走了太远,不能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第二天中午,阳光很好,苏黎却只觉得天光刺目。
她提前约了顾时安,在一间藏书丰富的老咖啡馆见面。
“你昨天没睡?”他一眼就看出她眼下的青影,语气带着关切,“我昨晚本来想找你,但怕打扰你休息。”
“没睡。”苏黎坦然,“我在查七年前那场举报的事。”
顾时安微微一顿。
他还没说话,苏黎已经将那封邮件打印出来,平铺在桌上。
“我查到了邮箱注册地和绑定的手机号。”
他低头看了一眼,脸上没有明显变化,只是轻轻叹息。
“所以呢?”他说,“你已经认定是我了?”
“不是认定,是——我终于不再自欺。”
“你早就怀疑我了吧?只是一直在等自己能不能接受这个答案。”
苏黎抿唇:“你做了这件事,却又回来补救,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我们之间就算‘扯平’了?”
顾时安没有说话,他看着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平静,但那份沉静背后,却像沉积在湖底多年的泥沙,正在被一层层搅起。
“我想听你亲口说。”苏黎忽然道,“我不需要解释,我只想听一句实话。”
顾时安静了许久,终于开口:“是我发的邮件。”
那句话出口后,仿佛整个空间都被定格。
苏黎没有哭,只是点了点头。
“为什么?”
顾时安低下头,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因为我害怕。”
“你害怕我成功?”
“我害怕你离开我。”他抬起头,眼里终于有了明显的痛意,“那时候你太耀眼了,黎黎。你在短短几个月就把作品打磨得那么好,墨本展之后你可能会被外派,你的视野、你的资源、你的人脉会比我大得多……我知道我在你面前越来越渺小,我怕你不要我了。”
苏黎几乎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理由。
“所以你毁了我的第一场正式展览?你用一个举报摧毁了我最重要的起点,只是为了让我……回头看看你?”
顾时安用力握拳,语气激烈却苦涩:“我知道那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决定。我以为只要我救你回来,你就会原谅我。”
“你以为?”
苏黎声音陡然冷下去,“你不是不懂我的性格。你知道我最恨的是什么。你知道我比什么都看重独立与尊重。你却还是做了。”
顾时安脸色苍白:“我以为时间能让我补偿一切……”
“但你没想过,真相一旦出来,一切就不能再回去了。”苏黎站起身,声音冷得像冬天的玻璃,“顾时安,你最擅长的,是伪装成你以为我需要的那种人。但我从来没需要过一个‘拯救者’。”
“我只需要一个,不在我奔跑时设陷阱的人。”
她没有回头,头也不回地走出咖啡馆。
顾时安坐在原地,脸色木然。桌上的茶已经冷掉,窗外阳光再好,也照不进他逐渐崩塌的世界。
从咖啡馆出来,苏黎沿着南河街一路往前走。
阳光打在脸上,她却只觉得周围的空气沉重得像要将人压垮。脑海里反复播放的,不是顾时安的“承认”,也不是那封邮件的证据,而是他那句“我以为时间能让我补偿一切”。
多么荒谬。
如果一场背叛可以用陪伴抵消,那真相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伤口可以用温柔遮住,那疼痛就不会留下痕迹了吗?
她走进展览主场馆的时候,团队正在为第一批艺术装置布线。助手迎上来汇报:“苏老师,灯光测试今天可以提前进行,您要一起过来吗?”
她点点头,努力将自己的情绪收拢进专业的面孔。
调光室内一片昏暗。
当那一束束光柱从装置顶部打下来,折射成她设计的“折光”纹理时,苏黎忽然有一瞬恍惚。
她曾将这组装置命名为“自我投影”——由多面折镜拼接而成,反映出的观众影像会随着角度变化而碎裂、重组,形成流动式画面。
她想起初设计这个概念时的初衷:我们以为自己是完整的,但在现实中往往被无数角度解构,只有当我们愿意面对每一面时,才能拼出真正的自己。
她忽然意识到,那是她真正想要的“圆满”。
不是关系完整,不是情感完美,而是内在诚实。
下班后,她坐在工作室里发呆。
沈砚舟忽然发来一条信息:【在你楼下,能聊一会吗?】
她没有拒绝。
五分钟后,他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杯热橙茶。
“你怎么知道我今晚会需要这个?”她接过茶,笑得很淡。
“你工作到深夜时,从来不喝咖啡。”沈砚舟道,“但你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点这款。”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你查清了?”他问。
她点头。
“顾时安承认了。”
“你现在想怎么办?”
苏黎摇头:“我也不知道。以前我总觉得,遇到伤害,最重要的就是逃开。但现在,我不再害怕去面对它。”
“你想留下来继续这个项目?”
“是,我想留下,不是因为不痛,而是因为我终于明白——我想为我自己完成它。”她轻声说,“不是为谁证明,也不是为了不输给谁。”
沈砚舟看着她,眼神沉稳又温柔:“那你知道你真正赢了谁吗?”
她抬起眼。
“你赢了那个只敢躲在温柔陷阱里的自己。”他微笑,“现在的你,终于开始往前走了。”
苏黎眼眶微红,轻轻地吸了口气:“沈砚舟,我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再被命运打碎,但如果有一天我倒下了……”
“我会扶你,但不会替你站着。”他轻声道,“我会一直在,但我不会越过你。”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自己一直在等的,不是一个替她遮风挡雨的人,而是一个懂得尊重她风雨的人。
窗外夜色正浓,城市的灯光在远处渐次点亮。
她终于明白,真相的重量胜过任何甜言蜜语。
而她也终于学会了:不再将爱情当成全部,而是当作前行路上的一道光,照亮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