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靖边参佛
心情大好的我,火速前往靖边寺,会同李顺安等人很快安排好一切,靖边寺中,一切平静。
靖边寺在青松翠柏的掩映之下显得极为庄严。乾隆帝墨宝极多,不知眼前这块蓝底金字的牌匾是否出于他的御笔?但一样的工整中不失潇洒,充满皇家馆阁韵味。
放低视线,我看向山门两侧黑底金字的对联,不觉惊奇!原来正是载湉昨日在贾家楼门上题写的诗。
我正在沉吟,却见一位面相庄严、长眉深目的老僧朝我施礼,正色徐徐说道:“贫僧靖边寺主持智圆,见过施主。”
我还了一礼,对答道:“长老客气了!敢问长老,宝刹之中,怎会有今上的御笔呢?”
老僧微笑,“小寺离贾家楼并不算远,因此与贾老爷颇有渊源。此对联的拓本,正是得之于彼。”
“原来如此。”我敛容问道:“既如此,晚生有一言垂问,望老禅师不吝赐教。”
老主持默默点头示意,显得颇有傲骨。我心生敬畏,再次抬头望了御匾一眼,问道:“老禅师佛法精妙,但不知以老禅师慧眼所见,圣上这一联究竟是何深意?”
老主持的眼中泛起泪意,对着那副墨宝长叹一声,“悲哉!随遇而安,顺水推舟而已!”
本来载湉的诗句已经够玄乎的了,现在这老主持又说出这句话来,更令我懵然不解了!但是看他神色,又无意再说,我也不便再问,只得作罢。
我接着便吩咐主持先行准备,迎候两宫及王公近侍人等礼佛,于是便在主持的介绍声中,缓步随喜一番。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伦贝子带同泽公爷等人已经到来。
溥伦向我飞了个眼神,暗示我行前秘密会见肃王的事没有泄露。一切就绪,我心中释然,只等两宫御驾到来。
不多时,太后果真到来,看见山门上那幅御匾,面色喜怒不辨,与主持寒暄一阵后,领着载湉及我们一大群人进了大雄宝殿。
方才我与主持的谈话中,我得知靖边寺主祀的神祇乃是关羽。按说这地方原是春秋时赵将李牧中了秦人离间之计,被赵王误会,自刎于此。后人为了纪念李牧而修此庙。可是建寺长老不该在庙宇东侧修了个关公庙,后来由于关羽武圣的名望太大,盖过了李大将军,这一座靖边寺里的主神,只得让了贤。
在众人虔诚的拜舞中,我偷眼看见身侧不远处的载湉。他简直是太大胆了!
在这种表忠心的大好时机,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都声泪俱下的为太后祈福,可是离太后最近的他,居然只是叩拜,却紧抿着嘴唇,口中一言不发!
太后看着前方红脸长须绿战袍手捧《春秋》的关公塑像,竟然呜呜哭了起来!
“关圣人这样忠义,身在曹营还不忘‘大义’,守着春秋‘古训’,这样的圣贤,就该再行加封!”
在身后一片赞同附和的声音中,太后抹了一把泪,道:“这样的忠臣,我大清太少啊!”太后看向载湉,道:“皇帝你说呢?”
“太后圣裁就是。”
太后脸上神情微妙,良久道:“前些日子听王商说你风寒入骨,不宜跪拜。你先平身,去外厢候着吧。”
载湉轻声说了个“是”字,转身离去,群臣先是十分惊异,目送他缓步出殿,一瞬低头祷告如故。
太后忽然冲着我所跪的地方刮了一眼,眼光扫过岑大人、端王、那王、那昌、载澜、伦贝子,最后落在我脸上。
“泾德,去好好招呼。”
招呼后面的意思,我自然能领会。只是这么多亲贵,“姑母”为何单单挑上我呢?
我看太后眼梢下垂,神态安然,好像不像带着什么敌意。所以,现在以我小小的脑瓜想来,太后选择我,是信任我的表示。而姑母之所以信任我,是因为“我”是照公爷唯一的骨血!
我不再害怕,对着太后应道:“侄臣遵旨!”
我乖乖起身,退出庙外。隔了低低的梵唱,我听见太后的声音远远飘出:“这个逆子,只有他不想看见我好!”
我缓步走出靖边寺,苍松掩映,载湉站在几级青石台阶上,负手望天。
“如今的世道,就是这样的。谁也不能说真话。”载湉看了我一眼,声音放低,“要我说,关公不认识洋人,拜他有什么用!”
我哭笑不得,这么长时间的“韬光养晦“只怕要彻底失败了。我正在惋惜,载湉忽然极其感激地看着我,“表哥,李谙达是不是你找来的?”
我正色道:“回皇上,微臣不知道。”
载湉的脸色和善,但终究没有一笑,对我道:“我记着你的好,永远忘不了!”
我依旧正色,答道:“我的话永远算数。只是皇上今日错了。”
载湉道:“对着爱妃的天灵,要我说那些奉承的话,我实在做不到!”
“可是——”
“小车子!现在议和还没有开始,已经是最后的机会。我想……”载湉朝四周看了一眼,咽下了剩下的话,单纯而执着的盯着我,“如果我说了‘回京’的话,太后一定不会放过我。可是,我只要你记得我,我就已经满足了……”
“皇上!您记住,这话千万说不得!”我此时不知道怎样安抚他,只得压着嗓子哄他说:“容我慢慢替你筹谋!”
载湉噙着眼泪还想说什么,可是崔玉贵已经笑嘻嘻地朝这边来了,“公爷,太后有旨,一路盗匪横行,着泾德充当监军之职,会同贝子溥伦与董福祥将军麾下将官一处,搜拿原平县境内拳匪余孽。以弥补郭犯自尽之失。”
我跪地领旨,只见崔二总管态度温驯,对载湉道:“皇上,太后要您在轿里等候,等降香完毕,立刻前往原平行宫。”
载湉凝望崔二总管一阵,终于什么也没有说,跟着他慢慢走向那个方向。
崔二总管临走,沉着嗓子对我说:“公爷!丧良心的事,我老崔坚决不干了!”
这句话载湉也不知听见没有。他只是在微微的秋风里,一直走向远处的一抹明黄。
接了崔玉贵的话,我立刻去寻董福祥,可是刚拿到赏钱的董将军没工夫见我,我会同几个他手下的小校,站在庙门口等候伦贝子。
不多时,清癯的伦贝子从里头走出来,一脸忧郁地对我说:“表叔,这儿的拳民和盗匪,端王手底下的人早就已经抓好了。现在押在原平衙门的大牢里,咱们只是去走个形式,走吧!”
太后刚刚拜过关公,转面便要杀人。我坐在马车里愤懑地想:这一次,我是注定要亲眼看见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