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螺旋:发现DNA结构的故事(睿文馆)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1

我从来没有见过克里克表现出谦虚平和的态度。在别人看来他或许是那样的,可是我从来没有理由这样评价他。这同他现在享有的盛名毫无关系。人们常常谈论他,往往颇带敬意,总有一天他会被列入像卢瑟福或玻尔这一类人物的行列。卢瑟福(Ernest Rutherford,1871—1937),英国物理学家,卡文迪什实验室第四任主任,学术界公认的原子核物理学之父,1908年获诺贝尔物理学奖。玻尔(Niels Bohr,1885—1962),丹麦物理学家,1922年获诺贝尔物理学奖。——译者但在1951年秋天并非如此,当时我到剑桥大学卡文迪什实验室卡文迪什实验室(Cavendish Laboratory)相当于剑桥大学物理系,也是近代科学史上第一个社会化和专业化的科学实验室,催生了大量推动人类进步的重要科学成果,包括发现电子和中子、发现原子核的结构、发现DNA的双螺旋结构等。1871年由当时的剑桥大学校长威廉·卡文迪什(William Cavendish)捐款兴建,为纪念他的近亲、著名物理学家亨利·卡文迪什(Henry Cavendish)而命名。麦克斯韦(James Clerk Maxwell)负责筹建,并于1874年建成后担当第一任主任。二战期间,实验室主攻方向由原子核物理基础研究转向对雷达、核武器的军事研究,战后出于国家安全考虑,相关研究、人员和经费转入国家实验室。为解决困境,第五任主任布喇格大力支持新兴学科,将实验室研究方向发展为晶体物理学、生物物理学和天体物理学。——译者参加一个小组的工作。这个小组由研究蛋白质三维空间结构的几位物理学家和化学家组成。那时,克里克已35岁了,还完全默默无闻。虽然与他最接近的同事们已经认识到他思考问题敏锐深刻,并常常向他请教,但一般来说,他还不太为人赏识,并且有许多人觉得他总是夸夸其谈。

佩鲁茨马克斯·佩鲁茨(Max Ferdinand Perutz,1914—2002),奥地利裔英国生物化学家。1936年入剑桥大学卡文迪什实验室,在贝尔纳指导下获博士学位,1939年成为布喇格爵士的研究助手。从1931年起一直从事血红蛋白的结晶与X射线衍射分析工作,于1962年与肯德鲁共同获得诺贝尔化学奖。他是肯德鲁和克里克的博士论文导师,对沃森和克里克建立DNA双螺旋结构工作帮助很大。——译者是克里克所在单位的领导,他是奥地利出生的化学家,1936年就来到英国。他从事血红蛋白晶体X射线衍射的资料收集工作已经有10多年了,那时刚刚开始有点起色。卡文迪什实验室主任布喇格爵士极力帮助他。布喇格是诺贝尔奖金获得者,并且是晶体学奠基人之一,他几乎花了40年时间一直在尝试利用X射线衍射法解决越来越难以攻克的结构问题。这种新方法能阐明的分子结构愈复杂,布喇格就愈高兴。关于X射线衍射技术的清晰介绍,参见肯德鲁(John Kendrew):《生命之线:分子生物学引论》(The Thread of Life: An Introduction to Molecular Biology,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66)。——原注因而在战后几年里,他对解决所有分子中最复杂的蛋白质结构的可能性简直入了迷。在行政工作余暇时,他经常到佩鲁茨的办公室去,同他讨论新近积累的X射线资料。然后,他就回家,想想能否对这些资料做点解释。

克里克既不是布喇格那样的理论家,也不是佩鲁茨那样的实验家,他介于这两种类型的科学家之间。他偶尔也做点实验,但更多的是埋头考虑蛋白质结构的理论问题。他常常会由于什么新发现,变得非常激动,立刻逢人便说。过了一两天他经常会觉得他的理论站不住脚了,于是又回到实验中去,一直到百般无聊之中又产生了对理论的新想法为止。

有许多戏剧性事件伴随着他的新想法而生,使得实验室的气氛大大活跃起来。实验室里有些实验常常要持续几个月甚至几年之久。这种活跃气氛部分是因克里克讲话声如洪钟引起的:他的嗓门比其他任何人都高,说话又快,听到他的笑声,就知道他在卡文迪什实验室的哪个角落里。几乎每个人都享受过他的谈笑风生引起的愉快,特别是当我们有闲细听他的谈话,并坦言他那不着边际的话使我们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只有一个人是明显的例外。与克里克谈话常常使布喇格爵士感到讨厌,克里克的嗓门之大也常常使布喇格躲到一个更为安静的房间去。布喇格难得到卡文迪什茶室去,因为去了就得容忍茶室中克里克震耳欲聋的谈笑声。即使不去茶室,布喇格也是不得安宁的。他办公室外的走廊有两次被克里克工作的实验室不断漫出的水淹没。克里克被自己的理论吸引着,竟忘了把抽水机龙头上的橡皮管扎紧。

我到达那里时,克里克的理论已经远远超出了蛋白质晶体学的范围。任何重要的事物都能吸引他。他也常常到其他实验室去串门,为的是看看那里完成了哪些新的实验。对于这点他毫不隐瞒,尽管一般说来他对人是彬彬有礼的,对于那些并不理解他们最新实验真正意义的同事,他也是很体谅的。他几乎可以立刻设计出一连串新的实验方案来证实他的解释。而且最终他往往会忍不住对所有愿意听的人说,他聪明的新想法将会怎样推动科学的进步。

这样就引起了大家对克里克一种心照不宣的真正恐惧,这种恐惧感在那些尚未成名的同辈人中间就更加强烈。他掌握别人的资料并使之条理化的速度之快,常使他的朋友们吸一口凉气,大家担心在不远的将来他会成功,并在全世界面前暴露出剑桥大学各个学院在谨言慎行、温文尔雅的风度掩饰下的智力迟钝。

尽管克里克在凯斯(Caius)学院有每周吃一顿饭的权利,但他并未在任何学院任职。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愿意这样做。很显然,他不想让那些本科生不必要的光顾加重他的负担。另外,他的笑声也是一个原因,如果每周不止一次听到这种雷鸣般的笑声,许多学监肯定要反对的。我相信,这一点偶尔也使克里克感到烦恼,尽管他清楚地知道高桌世界高桌世界(High Table Life)指英国牛津、剑桥等大学学院的高级研究教师及其访客在特定高桌上用餐与社交的传统。——译者都被一些学究式的中年人把持,而这些人既不会使他感到愉快,也不会使他得到任何教益。历史悠久的英王学院不受古板的传统所羁绊,吸收了他,对他和这所学院来说,都相得益彰。有些朋友知道他是一位讨人喜欢的饭搭子,尽管他们小心翼翼,仍然无法避免酒多失言惹得克里克大发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