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已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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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目光所至皆是星

花和尚走后,再也没有来找过老沙,老沙也乐得清净,老沙觉得自己并不是图热闹的人。

热闹是别人的小三,与他无关。

有时候老沙都觉得世界上都不存在花和尚这个人,只是每次上天台看到那堆呕吐物,他才会想起那个被挨揍的傍晚。

那是花和尚来过的痕迹。

老沙一直没打扫,一是老沙觉得那是花和尚打人的罪证必须留着,虽然目前被打了这么久没什么不良反应,但不代表以后没啥问题;二是老沙觉得它就像是个“提示器”,只要等到花和尚下次来这楼顶,就必然会看到它,就必然会想起那个打人的晚上,那样的话花和尚会不会有一丝丝内疚?如果有,它就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三是老沙觉得它像个回忆的“核反应堆”,能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看到它就会想起那个被打的晚上,想起那个被打的晚上就会想到花和尚,想到花和尚就自然而然的会想到查星星,想到查星星老沙就觉得这种污垢没有那么恶心了,甚至反而觉得有那么一点点顺眼,所以从老沙的内心上来说,他有点舍不得打扫。

从目前的状态来看,老沙似乎矫情得有点走向变态的迹象。

但正是这些牵强的理由支撑了老沙的懒惰,让他对打不打扫那堆污垢毫无紧迫感,虽然看着有点恶心,但能将就就将就。

老沙觉得这个社会好像缺少一种将就精神,现在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将就,相反有太多的人喜欢讲不要将就。

老沙不明白,将就有什么不好,将就,不是妥协。将就是主动的放低自己,心甘情愿;而妥协是被动式降低自己,必定心不甘情不愿。

学会将就,才能成全。

这有点先舍后得的意思,但现在大部分人都期待天上掉馅饼,不愿付出,只想着来个馅饼砸中自己。

可天上掉下来的不一定是馅饼,还有可能是鸟屎。

馅饼不一定常有,但鸟屎一定常有,所以鸟屎砸中的几率要远远大于掉馅饼的几率,更不用说还要那个馅饼砸中人。

那几率应该是被砸中的人的祖坟上起了大火,冒了浓的青烟才有可能发生。

现在的人是不太会理解老沙这种想法的,老沙觉得人应该学会将就,应该学会不断的放低自己的一切,包括权力、金钱甚至包括性爱等方面的欲望,而不是始终不渝的追求人生高峰,走上坡路。

人一直走上坡路,是看不到自己脚步的,看到的永远都是那遥不可及的高峰。

有多少人在往高处走时会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真正适合自己的是什么?在“一日看尽长安花”时又怎会想到“高处不胜寒”。

繁华落尽,一切终究会是一场空。

与其如此,不如将就前行。说得正能量一点,就是顺势而为。

所谓顺势,就像老沙心里不想打扫那堆污垢那样。

老沙没有等来花和尚,却等来了查星星。

那是一个傍晚,查星星来的时候,老沙刚被父母念叨完,一个人坐在楼顶,看着这个充满欲望的城市,一根一根的抽着白沙。老沙觉得白沙就像它的广告词说的那样,“鹤舞白沙,我心飞翔”,只有在吞云吐雾烟雾缭绕中老沙才发现自己是飞翔在这个城市上空的像微尘般的透视者,看清了人来人往的灯红酒绿,看空了一切、看淡了人生、也看轻了自己。

烟停了,飞翔也就停了。

多年以后,这句广告词被禁了。

从此,它再也没有做过广告。就像禁欲了一样。

老沙带着查星星上了楼顶,在那个无限接近星星的地方,老沙第一次单独近距离接近查星星,那堆呕吐物也依旧还在,它成了唯一的一个见证者,老沙估计这一辈子都不会打扫它了。

老沙是有点紧张的,他不敢看查星星,她的眼睛像钩子能勾人,后来老沙才知道这种眼睛有一个专门的名称:媚眼。

媚眼含春三分笑,笑与不笑皆醉人。

老沙想醉,又怕醉,所以他选择在醉与不醉之间来回穿梭,看一眼就立马转过头去,觉得清醒了再看一眼。

也不知老沙转了多少次头后,查星星开口了,带着情绪很低落的声音说道:花和尚已经有一个月不见人了,我找了很多地方,就是找不到他。

老沙沉默了一阵,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沉默,也许沉默是装逼的开始,果然,老沙开始了哲学式的说教,他点了一根白沙,看着这忽明忽暗的烟头,说道:你为啥要找他呢?他有他的自由,他想离开就离开,想回来时会回来,他的腿长在他的身上。

其实老沙说这话的时候满满的醋味。

查星星说:他是我男人,难道我不应该找他吗?

老沙吸了一口烟,对查星星说:所以,说到底还是你想找他,而不是他想回来。

老沙转过头看了一眼查星星,她的眼睛依旧如钩,只是因为伤心多了点泫然欲泣的样子,老沙有点于心不忍,继续说道:其实男人是风筝,先天就喜欢飞,一有点风来就会跳起来、蹦起来、飞起来,你是控制不了他飞不飞的,只要你掌握了风筝的线头,有事没事的扯一下那线,风筝自然知道它的归属在哪,在没风的时候自然会落回你手里。

查星星鼓着眼睛看着老沙,老沙恍惚回到了第一次见查星星的时候,他很想靠近一点,看看这一双像星星一样的眼睛里面是否有魔法棒,让他按耐不住内心的燥热。

老沙心动了。这一动,彻底打乱了他哲学式的说教,内心有点慌乱,有点局促,以至于那烟头结束了它的一生,老沙都没有察觉。

结束的还有他们关于花和尚失踪的谈话,老沙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也许是在他发慌的时候,也许是在他发慌之后进入发呆的时候,也许什么都不是,只是查星星不想再让他发挥的时候。

老沙和查星星就这样依靠着栏杆,看着楼下的灯火阑珊,老沙不想说话,那微风徐来,带着查星星身上独特的淡香像穿过老沙鼻孔里茂密的森林,穿过森林尽头的荒漠,闯入荒漠上空的蜘蛛网,猛烈刺激着蜘蛛网上的小蜘蛛,它们异常兴奋,老沙也跟着兴奋,但这种兴奋是不能表露的,他不想让查星星知道他好像在“冒犯”她,老沙用力隐藏着这种兴奋的感觉。

但人就是这样,越隐藏,就容易暴露,查星星似乎感觉到了,准确的说应该是已经知道了,她盯着老沙说:喜欢闻吗?

老沙被震惊到了,掩饰问道:啊,闻什么?

查星星笑了,微微颤抖的双肩将她的头发散落开来,像是一帘幽梦,查星星说:你的鼻孔出卖了你,它猛烈扩张得有点贪婪。

老沙有点尴尬,像是被人捉奸在床一样,但是对于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老沙一贯的风格就是打死也不能承认,所以老沙解释说道:确实挺诱人的...这个楼下很多烧烤摊,都是烧烤的味道。

查星星又笑了,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点明目张胆但又挺会狡辩,明明烧烤摊还没到出摊的时候,他却将这一切都推脱于烧烤,可她不想去揭穿。

仅仅是萍水相逢,又何必较真。

查星星用手将她散落的头发拨到耳后,看着老沙丢在地上的烟头,随口说道:给我一支烟。

老沙掏出白沙,用单指弹出一支,连着烟盒递给她,查星星把烟抽出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叼在嘴巴边,直勾勾的望向老沙。

老沙吞了一口口水,尴尬的拿出打火机,用尽全力给她点燃,她用力的吸了一口,然后抬头,将烟吐出来,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烟圈,向上飘去,那熟练程度就像武士久经沙场的挥刀,来去自如,进退有余。

接着她用手指轻轻弹了弹烟边,抖落烟头上的烟灰,又用力的吸了一口,这一次她没有吐出,而是让烟自由的随着她的嘴边慢慢的进入她的鼻腔,轻轻的吸进去,过了几秒再用力的从嘴里吐出。

老沙这个老烟民第一次见识这种吸烟方式,在老沙的习惯动作里,用嘴吸一口烟,吞下去,再吐出来,就算完成了烟的使命,如此细微的品尝一支烟的味道,是老沙从未认真对待过的。

世间万物难容认真二字,什么事情只要认真对待,都可以出现更高阶的效果。

吸烟能做到查星星的这种程度,老沙觉得他以前的烟都白吸了,烟似乎在查星星的手里是有生命的,它的每一次移动都充满了灵魂的跳跃,而查星星却好像只是一个感受者,感受烟的欢喜,愉悦。

查星星吸完最后一口烟,转过身,用两根手指夹住烟嘴用力弹出,那忽明忽暗的烟头沿着抛物线向前划去,远远的落在地板上,像天边划过的流星,消失在黑暗中。

一支烟的最后荣光竟然成了一道有光的流星,也许这是生命的最后呐喊。

烟头落地,查星星也头也不回的走了,远远的飘来一句:再见。

再见,是再也不见,还是下次再见?老沙不知道,他只知道今夜的查星星像极了夜空中那颗最亮的星,吸引了他全部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