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穷极以至于无聊的主仆二人与私盐
马车晃晃悠悠驶出崇林县城,将灰白矮小的城墙撇下,向着郊外远去。
江逊有些赌气地坐在马车的软褥上,将陈止剥好的橘子推开。
陈止无奈地看着自家的少爷,盘腿坐下没有说话。
十年前,少爷就是这副模样。
十年后,少爷还是这副模样。
陈止知道,少爷一定是学了仙家的法术,也一定是顶厉害的修士,可究竟少爷有多厉害,陈止就不清楚了。
江逊微微挑眉,陈止顺着看去,便知道自家少爷的意思,用车窗边的钩子,勾起竹帘,好让自家少爷更好看清窗外的景色。
江逊很是满意,却依旧冷着脸,只是坐起身拈起一把剥好的石榴粒,傲娇表示自己的心情已经好转。
陈止也不拆穿自家少爷,只是又取过一颗石榴,剥了起来。
江逊靠在车厢上,看着窗外缓缓流动的景色,有些苦闷。
这个世界……和原来的世界到底还是有些差距啊。
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游戏……这些其实还能忍,但没有卫生纸就实在是太讨厌了……
好在江逊莫名其妙就无敌了,这种凡人的事情也就不在他的忧愁范围之内。
这个世界和他过去的世界很类似,可似乎什么东西被悄然改变。
修士、方士、丹师、佛门、道门似乎真的拥有了神力,一齐改变了世界的走向!
一些东西被悄然改变,一些东西依然不变。
江逊忽地想起自己刚刚穿越来的那一刻,自己莫名其妙躺在南京城的太祖陵外……身上满是泥泞,耳边有无数嘈杂的声音。
当江逊支撑不住晕倒过后,再醒来时他已经无敌了。
作为穿越者,他的金手指是……杀人获得加点。
江逊醒来时看着自己面板上的数百万点数陷入了沉思。
原身一个小小少年到底杀了多少人?
不过很快江逊就明白……自己的金手指似乎出现了一些良性bug,哪怕自己没有杀人,可面板上的点数依旧时不时窜个几百几千上来。
直到三年后才开始放缓停下。
说不清是世界的缘故还是原身的缘故,江逊在拥有无敌的力量之后……他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想做。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没兴趣。
一世一至尊,横压万法门?
没兴趣。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没兴趣。
出于自身最后一点的现代社会道德考虑,江逊从人牙子手里买下了一个少年充作仆役,提醒自己已经无敌就不要随便杀人了。
但糟糕的一点是,生活在世上总是要花钱的,而江逊买回来的仆役很明显没有江逊那么高的觉悟。
陈止抓紧剥好石榴,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在掰着手指头计算良久后终于皱着眉头看向江逊:
“租车一月三两银子,橘子十六文,伙食一月柴米油盐又要一两银子……”
陈止忧郁地将账册揣回怀里。
“少爷,咱们快没钱了。”
江逊漫不经心,将嘴里的石榴核从车窗里吐出。
“怕什么,随便找个山贼窝洗劫一番就是了。”
陈止叹息一声,看着自家的少爷,心下想自家少爷实在是对世道的变化没有一丝察觉。
“少爷,我问过了,附近百里已经没有山贼盗匪了。”
“一个稍微大些的窝点也没有?”
“少爷,真没了。”
江逊烦躁揉了揉由于靠在木车厢上有些杂乱的头发,没有山贼土匪给他抢劫……那他吃什么?
江逊灵光一动,双眸一闪。
“阿止啊,你知不知道这崇林县有没有什么贪官劣绅,为富不仁宰了一定有人拍手称快的混蛋?”
陈止无语凝噎,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外边。
意思很是明显,我一个小小的仆役,初来乍到这崇林县,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江逊知道了陈止的意思,郁闷地扯下挂在车厢窗上的帘子,后背一滑,躺在柔软的褥子上气鼓鼓转过身去。
小小仆役,竟然拿捏起少爷来了,实在是大逆不道!
等等……今日拦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什么张部张公子……好像是不是看着就挺混蛋的?
江逊来不及赌气,转过身,看向陈止。
江逊指着外边的车夫,示意陈止道:“问问老王头,今天县里的张家是个什么货色?”
陈止点点头,手上拿了个福橘,钻出车厢,和赶着马车的老王头攀谈起来。
江逊随手扯来个枕头,塞在脖子下枕着。
前世看过的小说里头,大侠骑着高头大马,车上载着女眷众人,好不潇洒。
可真正坐上骏马和马车之后,江逊就已经开始骂娘了……
颠,实在太颠了……
骑马颠裆,坐车颠人。
江逊加过几百万的六维,虽然这点颠簸伤不到他……可毕竟他懒啊……
不多时,陈止笑着掀开车帘,钻进车厢。
“少爷,有着落了!张家是私盐起家的!”
江逊疑惑问道:“私盐?那又如何?”
在江逊的知识储备里,和私盐有关的人物只有某位文化课不佳愤而与朝廷世家进行亲切交流的落榜生。
具体对于私盐这项历史悠久的灰色产业,他一无所知。
陈止心下微叹,自家少爷出身富贵,连这些百工艺业都不晓得。
“官盐一斤是一分五厘银,私盐一斤却只要一分银。若是盐渍的咸鱼咸肉,便更便宜一些。”
江逊点点头,盐向来是官家管控的要紧物,有些小私盐贩子卖出咸鱼咸肉咸菜,他人买到手之后再将盐水煮出提炼,算是种钻空的法子。
“少爷可知道私盐为何如此便宜?”
“盐本来便不是什么稀奇物事,官家卖的太贵了,私盐比起来便自然便宜。”
陈止轻叹一口气。
“少爷说的是,只是这里头另有缘由。官家征发盐夫,虽然暴虐,可到底还是能抵上劳役税收的。”
“可私盐的奴民,却只要一口吃的,便在盐场要做上一辈子,煮盐砍柴,受人拘押。”
“煮盐?”江逊皱起眉头。
不是晒盐?!
江逊沉默在原地,晒盐的人工与煮盐完全是两码事,按照陈止的说法……奴民里的“奴”字,在这个吃人的社会里头……
恐怕不会是什么过分的形容词。
江逊轻拍一下陈止的肩头。
“告诉老王头,赶车到崇林县最近的盐场看看,接下来先不去明城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