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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革命,马宗汉成“逆子”

从达善学堂毕业后,马宗汉做了好几件“忤逆”之事。

一是和其兄马宗周一起报考了浙江大学堂,并均被录取。这本是好事,但刚入学没多久,因愤于时任学堂总理劳乃宣与学堂稽查戴克恭、学堂监舍屠元礼等人狼狈为奸,构陷学子,兄弟俩与众同学以退学相抗争。在告退书上署名时,马宗周要他考虑清楚,因为这名一签,将再难回学堂读书。马宗汉说:“若留下,从此只能奴颜婢膝,跪着读书,终生做奴才。若退学,至少人格还是清白直立的。”在举行完退学礼之后,马宗汉走出学堂大门,止步回首,凝目在“浙江大学堂”五个字上,虽眼含不舍,但面对马宗周是否后悔的询问,马宗汉轻声却决然地回复:“纵使不舍,亦当如此做法。”接着又吟诵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但这显然让马广函很不“开心”。他训斥两个儿子不安分读书,却去参与什么罢课活动,结果祸及自身。但马道传在听闻之后,出来阻止说:“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换成你我,也做不了这等奴颜媚骨、丧失人格的事,马宗周、马宗汉没错,此事休提了。”

尽管不提此事,马宗汉还是被勒令参加乡试,并考取清光绪三十年(1904)甲辰年生员。但马宗汉终因志不在此而无意仕进。这一年,是他迎来次子马元佐的一年,也是他与同志陈季安、徐蕴甫一起在离家不远的浒山三山高等小学堂执教的第一年。在三山执教期间,马宗汉期望以教育来唤醒民众,拯救国家。当年社会公认三山学堂的教育质量是余姚县最好的。在马元佐所撰的《马宗汉英烈事略》一文中,这样描述他当时所为:“除常以‘异族之祸,亡国之痛’督教学生外,还多次从外地购求革命书刊,散发乡里,为扩大革命影响,散播革命火种做了不少工作。”

所提到的“外地”中,大概少不了绍兴的特别书局。这是由徐锡麟在绍兴闹市所开的书店,经销东西方各国新书及进步书刊,除了以此传播革命思想之外,显然还用来“物色豪杰”和“暗中联络散开在浙东各地的英雄豪杰”。这位绍兴东浦镇人,正是光复会的早期成员。后来,徐锡麟又介绍秋瑾、陈伯平,以及曾数次救下孙中山性命、与秋瑾并誉为“中国三女杰”的尹维峻两姐妹入会。这让光复之火薪火相传。

正是因为特别书局,马宗汉和徐锡麟有所接触,并对时政弊端进行过深入交流。马元佐写道:“1905年9月,闻徐锡麟在绍兴创办大通学堂,先父曾前往入学,并参加了光复会。”由于马宗汉本身学历较高,又有练武和从事教育的经历,所以在大通学堂颇受重视,既是学员,也是助教,“1906年1月,为广结同志和学习军事技术,又随徐锡麟、陈伯平等东渡日本。后因清政府驻日使馆阻挠,学习军事的目的无法达到,而留日学生中,相得的爱国志士又不多,便于5月间与徐锡麟、陈伯平联袂回国”。

也正是在日期间,同为光复会成员的陶成章与龚宝铨、陈志军、陈魏四人愤而剪去发辫,表示与清廷势不两立。马宗汉等人受到影响,也纷纷剪去长辫。不过,在剪之前,马宗汉面容严肃,转身向北,抬右手朝北戟指三下:“北指者,北即清政府统治下的中国,表示从断辫之刻起此生便交付革命大业,将与鞑虏作生死决斗矣。”又转身向西三鞠躬:“西向鞠躬者,是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有所不忍,请父母谅解孩儿苦心。”然后剪子交右手,一剪落下,发辫已落在左手中。此事在归国后为马广函所知,又急又怒,欲送其子到官府接受处罚,后为马道传阻止而作罢。只可惜,这份来自祖父的爱,终究不久。

马元佐写道:“先父原拟在家稍作休息后,再去德国学习陆军。不意适逢祖父病逝,无法成行,从此深处陋巷,难有作为。先父自称这段时间‘真似日坐薪火之中’。因而当清廷为缓和民意、分化革命而佯称准备立宪时,他立即挺身而出,一面撰文揭露其阴谋,一面与当地上层分子公开辩论,言辞犀利,锐不可当。”

如果说,马宗汉上述行径像是个“逆子”,让马广函坐立难安,但这个儿子也有“谨遵父命”的时候。比如从达善学堂毕业之后,马宗汉便与岑鼐庵之女成婚,也正是这难得的一次“谨遵父命”,给他带来了短暂生命中难得的福气。这位岑氏夫人生于1885年,比他小一岁,性宁静,善女红,但也读过书,能识文断字。更重要的是,她深明大义,对丈夫日后投身革命的选择,从不阻拦。在马宗汉资金困难时,她甚至主动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和首饰,给马宗汉作路资并购买武器弹药。此外,当她看到马宗汉归国后头顶仅剩一头整齐的短发,虽然惊慌,但还是深信自己的丈夫是不会做坏事的。但为了安全计,她还是帮助丈夫做了一条分量轻一点的辫子,牢牢地缝在帽子里,好遮人耳目。

也就在马宗汉与人辩论立宪、革命之短长时,传来了好消息:徐锡麟通过捐官打入官场已初见眉目,将以道台衔分发安徽。这也意味着,清政府内部被打入了一颗致命的“钉子”。尽管有人邀请马宗汉重游日本,但他坚辞不去,因为“他国究非用武之地”。他所做的工作,是协助主持浙江方面大局,同时,担任绍兴大通学堂督办的秋瑾积极组织义旅,俟徐锡麟在安徽站稳脚跟,即赴皖相助。

日后,章太炎在《徐锡麟陈伯平马宗汉传》中提及:“浙江所以多义旅者,宗汉力也。”陶成章《浙案纪略》中卷也有类似提法。根据《马宗汉传》的描述,秋瑾在浙、皖一同举义之前,曾多次到马家路会晤马宗汉,并在马家用过饭,对岑氏夫人做的葱油鲫鱼、清蒸土步鱼、醋蛏、兰凤酸菜汤赞不绝口。岑氏夫人对秋瑾的印象则是,个子不高,容貌端庄秀丽,举止俊雅洒脱,穿男装、着皮鞋,会骑马,没有一般女子的忸怩害羞,谈吐得体,不让须眉。这也让岑氏夫人觉得秋瑾是干大事业的非寻常女子。

为革命捐躯的时刻,很快就要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