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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刘兄好信任我啊!
一番饮茶之后,刘浚之借着机会提出,想要专门派人做茶叶生意,并且还希望陈操之参股。
对于世家子弟想要做生意赚钱,陈操之是一点都不意外的。
魏晋时代士族的精神状态,可以说是有一种精神分裂的既视感。
这些人一方面鄙视儒学礼教,却把门第高低深入骨髓;一方面鄙夷追名逐利,但却牢牢占据高官显爵;一方面唾弃钱财身外之物,依旧皆视财如命,石崇位列州郡公然抢劫商旅,竹林七贤王戎巨富,却连借给女儿的钱都要收利息……
“刘兄真觉得此茶,可以大兴?”陈操之并不作答,反而问道。
东晋时代的茶叶种植并不太广泛,价格也是非常的高,妥妥的奢侈品,普及度也不高,远远达不到‘柴米有酱醋茶’的水平。
一旦亏本,那可真要赔掉牛犊裤了。
刘浚之凭什么如此笃定呢?
“当然!”刘浚之说道。
陈操之问道:“刘兄为何如此肯定?”
刘浚之笑着,指着陈操之,又指向自己,神态从容的说道:“你我二人,说此茶好,便是可行也!”
对于后世茶叶发展轨迹,陈操之当然是非常清楚,知道炒茶一定会大卖。
至于刘浚之的态度,除了他自己的自信之外,陈操之觉得更多是对自己的信任。
“无功不受禄,操之不过随口一说,实物乃刘兄做出来的,万万不敢分羹!”陈操之推辞拒绝道。
他知道刘浚之家是北来士族,本地田产并不多,却是有不少商铺货行,金钱相对充裕,做炒茶生意当然没问题,可是钱塘陈氏本就是寒门,主要的资产全是田地,根本没有多少余钱,甚至母亲持家也屡屡捉襟见肘。
“怎么是无功?若是没有贤弟,此茶只怕人间难得!”刘浚之一把拉住陈操之的袖子,故作生气状,大声的说道:“至于经营分润等杂事,以后再慢慢谈,今日若是一口回绝,那便是要与我割席断义吗?”
陈操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名显三吴的刘浚之,怎么还会这么市井的话术。
不过,一想到那些酷爱裸奔、卖猪肉、学驴叫等抽象的魏晋士族子弟,刘浚之似乎也不怎么出格了。
“刘兄厚爱,操之懂得,既然如此,却之不恭!”陈操之点头答应下来。
“大善!”刘浚之放声笑道。
君子欺之以方,陈操之是真君子,这招是真管用。
随后,二人相谈甚欢,从诗文歌赋,到书法乐器,真正是处于相互学习的状态当中。
精神层面的交流,总归是要落实在具体事情上的。
不知不觉间,陈操之也说出了自己面临的两个问题。
一个是嫂子丁幼微与侄子侄女被迫分离不得团聚;一个是七月检籍,他要面临服役和荫户的问题。
不过,陈操之并不是想向刘浚之求援,仅仅是朋友之间互相倾诉而已。
他自己也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一定可以找寻到解决的办法。
刘浚之闻听之后,略微思考,便开口说道:“贤弟明见人情,可谓洞若观火,令嫂之事,真要是去求全常侍,那可真就落于下乘了!最好的办法,只有令钱塘陈氏门第名望显赫起来,丁舍人那般固执的人,才会考虑松口。”
“刘兄所言甚是,我也是这么想的。”陈操之道。
“不过,世人多囿于门第之见,若想要令嫂尽快与子女团聚,还是要走一走捷径的!”刘浚之神秘一笑道。
陈操之不禁动容,沉声问道:“刘兄所言的捷径,乃是何解?”
“寒门想要提升门第威望,无非便是伐阅家世,还有中正定品!”刘浚之道。
“然也。”陈操之点头道。
“中正定品,除了才学,也是看家世和传承的,贤弟何不拜访名师,不仅可以学业精进,而且名师高徒,也可稍补家世的短处。”刘浚之非常认真的说道。
门生故吏遍天下,也是士族门阀垄断权力的重要手段之手。
“名师?”陈操之心中一动,感觉刘浚之的建议非常不错。
但是,这名师可不多啊,而且人家收不收他,也是未知数。
嫂子曾经跟他提过,现在江东最厉害的名师,便是吴郡国学博士徐藻,能在他门下学成者,往往会有不错的前途名声。
“刘兄说的名师,可是吴郡的徐先生?”陈操之问道。
刘浚之摇摇头,“非也!我说的名师,不在吴县,正在这钱塘!”
“何人?”陈操之连忙问道。
“宝石山,葛仙翁是也!”
“小仙翁葛洪?”陈操之瞬间想起来了。
对于大名鼎鼎的葛洪,他当然久仰大名,但此人隐居修道,真的会收徒吗?
看着陈操之迟疑的样子,刘浚之连忙提醒道:“贤弟忘了,上次我给你的墨宝,正是葛仙翁的警句!”
陈操之当然记得,刘浚之赠予他王羲之墨宝,上面“学之广在于不倦,不倦在于固志”的劝学警句,便是出自葛洪。
“多谢刘兄提示,等回了钱塘,我一定去宝石山拜访葛仙翁,若是他真能收我为徒,……”
听到陈操之的话,刘浚之连忙摆手,提醒他道:“贤弟,若是去拜访葛仙翁,切勿带着功名之心,一切随缘便好,不计得失,念头通达,方才能与葛仙翁相合。”
想到葛洪的性格脾气,刘浚之害怕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原本能够与葛洪成为师徒的陈操之,受累于功利心失态,万一不成功,那可就好心办坏事了。
“多谢刘兄提醒!”陈操之点点头,心中对刘浚之不禁感激无比,能够做到如此警示协助,世间恐怕也只有嫂子了。
至于什么检籍服役的事情,刘浚之也没有多言,只是告诉陈操之随机应变即可,这种县衙小吏的刁难,其实并不难解,实在不行,他也会出手相助。
对于刘浚之的豁达态度,陈操之从心底佩服不已。
扪心自问,他知道自己从容有余,但也无法做到这般豁达自信。
仿佛在刘浚之眼中,他陈操之一定可以轻松解决这些难题。
这种奇妙的感觉,甚至让他忍不住在心中把刘浚之和嫂子丁幼微放在一起对比。
“刘兄对我的信任,怎么感觉比嫂子还要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