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逼
接下来几天，沭阳城外是人头滚滚，那些被士兵指认的作恶军官和兵头，也都被明正典刑。
这么多人头落地，沭阳士绅的想法也发生了变化。
从一开始的解气，逐渐变成了担忧，最后变成了恐惧。
毕竟这些恶霸军官的罪行，很多他们也做过，欺压百姓横行乡里，这些恶德士绅也做的不少。
如果这些手持武器的武夫都被砍头，那自己呢？
一些士绅还是真的考虑，要给自己的租户减租减息了。
在这样的氛围下，沭阳县令武愫，悄然开始了清丈土地。
沭阳距离江北前线不远，当年董学礼打到徐州的时候，也有一些军队冲到了沭阳附近。
明末的饥荒和战乱，也让本地土地账册出现了混乱，周围土地多有厘不清的地方。
此外沭阳最大的地主，也不是本地人。
淮安因为是南北运输枢纽，也是江淮盐运的总枢纽，所以在淮安有很多大盐商。
而这些盐商大部分都是徽商，歙县人程量越为首，他们在淮安城内营造大宅，又在淮安附近的州县大肆购买土地。
沭阳县就有程量越的田庄一万亩，佃户更是高达千人。
但是在闯王军打到山东之后，程量越就带着家人逃到了扬州，只留下管事的打理田庄。
在苏泽的授意下，淮安朝廷又颁布了《荒田均田令》。
这道法令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在国难之际，不能让土地荒废。
对于抛荒或者无主的土地，应该由地方官府组织人员开荒，有主的土地如果抛荒，就会被官府强制安排人种植。
在这道法令下，武愫将刘泽清军中淘汰的老弱病残安置在这些土地上，又给他们造丁册田册，租赁农具和种子给他们春耕。
五月初，苏泽依然留在沭阳，不断接见本地的士绅和乡村父老。
得到调令赶往淮安的黄得功，听到了刘泽清被斩首的消息，立刻停止了行军。
黄得功已经临近淮安城，他不敢进城，在城外搭起营寨，召唤手下议事。
他手下中军田雄说道：“大帅！鸟皇帝诱杀东平伯，这是要对我们四镇下手了！”
田雄和黄得功一样，都是从卫所小卒升迁的，和黄得功也是乡党。
听到田雄这么说，黄得功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这时候，黄得功的副将翁之琪说道：“总兵大人！邸报上已经说了，刘泽清被斩是因为他滋扰地方，杀良冒功！我军军纪森严，陛下不会杀我们的！”
翁之琪和黄得功不同，他原本是参加科举的，但是明末科举是当之无愧的地狱卷王模式，他三次不第后就改考武举。
崇祯十三年，翁之琪中武状元，但是他的家族却以他为耻，明代重文轻武，在士大夫心中已经根深蒂固。
翁之琪辗转到了黄得功身边，黄得功也很敬重这个读书人，将他当做谋主。
田雄说道：“邸报邸报！邸报上的东西岂能当真？大帅，鸟皇帝要杀俺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黄得功也陷入到犹豫中。
四镇中，黄得功是正经的明军出身，靠着一路军功坐到了今天的位置。
黄得功用军法治军，所到之处算不上秋毫无犯，也确实会用军纪约束士兵，不会出现刘泽清那种兵匪过境的事情。
而且黄得功在各地镇压农民军，和李自成有血仇，总不能投靠清廷吧？
那不是要做汉奸吗？
这些日子，新皇帝继位诏书已经传遍了江北，军营中都在传“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堂堂汉家儿郎，又怎么能剃发做建奴的狗？
就在黄得功犹豫的时候，突然亲卫冲进营帐禀告道：
“大帅！陛下，陛下来了！”
在场众人皆惊，田雄连忙问道：
“皇帝来了？带了多少兵？”
“呜呼！鸟皇帝肯定已经设下伏兵了！”
田雄大呼上当，嚷嚷着要鱼死网破。
来报的亲兵却说道：
“大帅！陛下只有十几名红盔将军护卫，也就带了一名文臣。”
红盔将军，是皇帝的近卫，因为衣着红盔得名。
听到只有十几名红盔将军随行，黄得功也愣住了。
哪有这么伏击的？
大营外，蒋德璟看着苏泽，忍不住说道：
“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又何必亲自犯险，让臣独自前来就行了。”
苏泽看向自己这位翰林学士，从见面以来，蒋德璟都是一副守礼君子的样子，讲究泰山崩而色不改。
但是今天蒋德璟却有些紧张，甚至第一次开口抱怨。
苏泽忍住笑意说道：
“朕的内翰害怕了？”
蒋德璟说道：
“陛下，臣的生死不重要，但是陛下干系天下安危，实在不应该以身犯险。”
“那黄得功乃是粗鄙浑人，如若他真的鱼死网破，臣死则死矣，又要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蒋德璟很无奈，听说黄得功接近淮安后，苏泽带着蒋德璟从沭阳返回了淮安。
原本的计划，是路振飞领兵，先围住黄得功，再逼迫他解甲入淮安城，从而降服这员骄将。
可没想到抵达淮安城后，苏泽就要出城亲自劝降黄得功。
这可把蒋德璟给急坏了，可路振飞还在城外统兵，城内也没有大臣能够劝谏苏泽。
最后蒋德璟只能跟着苏泽，来到了黄得功的大营外。
“中葆（蒋德璟字）啊，朕知道，你和路总督的方法是稳妥之法，但是如此逼着黄得功投降，他心中定有不服。”
“再者，黄得功是因势而降的，日后又要如何为国尽死效力？”
蒋德璟明白苏泽说的有道理，但他还是不理解的说道：
“陛下，若是真的要和黄得功君臣无隙，完全可以慢慢安抚。正如陛下所言，黄得功和其他三镇不同，他是忠心大明的，也是有报国之心的。”
苏泽点点头，在他穿越前的历史上，黄得功虽然跋扈，但确实为弘光朝战斗到最后一滴血。
他护卫朱由崧而亡，部众也基本上都跟着殉国了。
苏泽当然知道这些，只要用心招抚，黄得功应该会投降自己。
但苏泽叹气说道：
“朕没有时间了。”
蒋德璟疑惑的看向苏泽，自继位后，苏泽一刻都没有停歇，已经比他的父皇做的好太多了？
可为什么他还总是这么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