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霍默

他是我见过的最与众不同的人。他的皮肤是那种看上去令人愉快的深棕色，如同亮闪闪的山核桃木一般，头发结成一根辫子，垂在宽阔的肩膀和后背上。他的衬衫是白色的，抑或说曾经是白色的，领子上有一些花边布，下摆已经破成了碎片。他的胸前斜挎着一根皮背带，将一张弓和一个装满杀蛇箭的箭袋固定在他的背后。他的腰间缠绕着我从未见过的奇怪绳索，如同辫子状的藤蔓。

我们就在他的面前，可他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说点儿什么吧！我想。但思绪万千，我的声音一时被堵在了嗓子眼里。艾达打破了沉默。

“你是从云上飞来的吧？”她问，仿佛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他从她的身边走过，一双兽皮鞋从我的身上跨了过去。他哼了一声，从死蛇身上拔出箭，在裤腿上擦了擦血淋淋的箭头，然后把它放进了箭袋。

艾达走了过去，抬头看着他。

“你飞别的地方吗？你飞北方吗？我们本来要向北走，可后来狗追赶我们，我们没飞起来，就被河水冲走了，然后就到了这里。”艾达解释道。

沉默。也许他没有听见。

没关系，艾达继续追问：“你住在沼泽里吗？你见过什么怪物住在——”

他的手在她的面前举了起来。手上应该有三个指头的地方，变成了光滑的节瘤，只剩下大拇指和它的邻居。艾达不说话了，她陷入了沉思，瞪眼看着她面前的半只手。接着，他示意我们俩别出声。

“有狗。”他悄声说。

茂密的灌木丛中传来狗吠声，还有人的叫喊声：“回来吧，两个黑鬼。我们知道你们在这里，这些狗会找到你们的。”

是斯托克斯。不论在哪里，我都能听出他的声音。

艾达一把抓住了我。

“我们必须回去吗？”她在我耳边悄声说道，脸上的血色消失了。我们俩都知道不听斯托克斯说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他过来了。”她说。

艾达跌跌撞撞地向一排厚实的灌木丛跑去。我的第一个念头是跟她一起跑，但好奇心让我回过头来仔细端详着眼前的飞人。

听了斯托克斯的声音，他竟坦然不动。任何有脑子的人都会害怕斯托克斯，但飞人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唰地伸出手，用仅有的两根指头抓住了艾达的裙子。没等她说话，他就从裙子上撕下一条长长的褶边，将它撕成两根细布条，又从箭袋里取出两支箭，拿布条包住每支箭的尖头。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团黏糊糊的棕色东西，在两枚箭头上分别抹了一点儿。他又从另一只口袋里掏出一根火柴，用嘴巴叼着火柴的小木棍。

“小黑鬼们！别让我进来把你们给揪出来啊！”斯托克斯大叫道。

“我们追过来了，我们会好好地扒了你们的皮！”里克也大叫道。

“安静！”我听见斯托克斯说。

萨瑟兰已经追到沼泽里来了。

飞人还是没有跑。他转身看着艾达和我，说：“别动。”

别动？他一定是疯了。但艾达和我一动没动。

“要是狗进去找到了你们，它们会把你们撕成碎片的。出来吧，我会让它们离你们远远的。”斯托克斯保证说。

飞人从腰间抽出绳子，一甩手将它缠在一棵树的树干上，然后如松鼠一般飞快地爬了上去，消失在枝叶间。

“你能看见他吗？”艾达仰着头问。

“看不见。”我一边说一边留心着斯托克斯的动静。

“你觉得他会回来吗？”艾达问。

“他必须回来——他还能去哪里呢？”我说。

“说不定他会再飞走呢。”艾达说。

“谁知道呢，但我想我们必须离开——”

我正努力想着制订一个计划，这时斯托克斯说：“我们已经捉住了你们的妈妈，小黑鬼们。”

艾达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使劲捏着，指甲都抠进了我的肉里。

“我知道你们都想再见到你们的妈妈，那就出来吧。”斯托克斯说。

沼泽好像听见了他说的话，那些隐藏其间的动物开始嘁嘁喳喳、吼吼嚷嚷地叫了起来。

“他捉住了妈妈。”艾达说。

我听见了！我的脑子在尖叫。

“我不想见斯托克斯，但我想瞧瞧妈妈。”艾达说。

飞人似乎消失了，但接着我看到那棵树的高处燃起了一星火苗，像大头针头一样小，在雾气中倏忽一闪。

“是他。”我一边说一边指给艾达看。一支火箭画出一道弧线，从我们头顶上飞过，射向干燥的树叶。先是升起一股烟雾，随后燃起了大火，橙红色的大火。火焰舔舐着树木，惊起一群栖鸟，呼啦啦冲向云霄。又一道火焰从我们的头顶飞过，点燃了一棵枯树，一缕缕黑烟滚滚升起，熏得我们的鼻子痒痒的，闻起来就像烟囱需要清洁时妈妈的厨房的味道。

“沼泽火！”另一个男人大叫道。

“把我的狗弄出来！”斯托克斯嚷了起来，“快撤！”他的声音越来越远了。

艾达和我屏住呼吸站在原地。我们知道我们遇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人物——一个连斯托克斯都害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