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霍默

在嘁嘁喳喳的鸣叫声和沼泽的喧闹声中，传来了狗吠声。

“很远吗？”艾达悄声问。

“我们都听见了，那就远不到哪里去了。”我说。高高的灌木丛和疙疙瘩瘩的厚实藤蔓将我们围在当中。“快走。”我命令道，拉着艾达就向枝叶丛中的一处小豁口跑去。

“遇到怪物怎么办呢？”艾达问。

“我们要么从这里穿过去，要么再从河岸上跳下去。你认为哪条路能行得通？”

她凝视着河岸下奔腾的河水。“你觉得要是我们这一次跑得更快的话，能飞起来吗？”艾达问。

这就是艾达，她不是一个能从梦里轻易醒来的人。

“艾达，走这边。”我拉着她穿过小豁口，走向沼泽的更深处。

到处都是树木、藤蔓和灌木，没有一条清爽的小路可跑——到头来你几乎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推开那些挡在眼前的植物奋力前行。走哪条路？只要能让狗吠声变小就对了。

没有鞋子，地面湿乎乎的，污泥几乎要把我们整个吞没了。我们艰难地向前跑着，嘎嘎声和咆哮声渐渐地小了。就像沼泽闭上了嘴巴，决定要悄悄监视我们似的。我迈步前行，感觉泥泞的地面在我脚下塌陷了一般。一个泥潭。烂泥和污秽攫住了我的双脚，接着又攫住了我的双腿。

“霍默！”艾达大叫道。她张开双臂，向我伸出手来，但泥潭在不断地把我往下拉。

“找个东西过来，艾达！”我冲她叫道，“一根棍子，什么都行！”

艾达旋即转身，一头扎进了我们刚刚走过的杂草丛中，消失不见了。每次我一动弹，泥潭就会把我拉向更深处。在一片污秽中，我的腿被一根藤蔓缠住了。我越挣扎，藤蔓就缠得越紧。烂泥吞没了我的腰。

“艾达！”我大叫道，“艾达！！”

我发誓，种十棵烟草的时间都过了，我才看到灌木丛摇晃起来。“我找到了一根棍子！”艾达叫道。说是棍子，其实是一根折断的树枝，又沉又长。她把树枝向我伸过来，我一把抓住了。

“艾达，拉我上去。”我恳求道。

“好的！”她应道。她猛地使劲拉着，我几乎都看不见她那掩在枝叶后的小小身躯。

我纹丝没动。

“我在往下陷呢！”我的下巴都碰到淤泥了。

“我在使劲啊。”艾达喊道，但我还是在往下沉。

接着，她把树枝抵在一棵树上拉了起来。我开始动了。缠在我腿上的藤蔓稍稍松动了一点儿。艾达把我从泥水中拖了出来，一直拖到了干爽的地上。

“你成功了！”我气喘吁吁地说。

她跑着绕过那棵树，从树枝上向我爬了过来。我笑了，但艾达看起来并不高兴。相反，她的嘴巴张得老大。

“你的腿。”她悄声说。我没明白她的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我问。

“霍默，看。”她用手指着说。

我低头看了看我那条被藤蔓缠绕着的腿，发现腿上根本就没有藤蔓。缠在我腿上的，是一条大蛇，竟有两只拳头放在一起那么粗。它昂着头，正在打量着我的大腿，而它那亮闪闪的深褐色身体则紧紧地缠住了我的小腿和脚。

我张开嘴想尖叫，但胸中的空气一下子消失了。于是艾达替我尖叫了起来。

那蛇，也许是厌倦了与我的腿缠斗，又或许是厌倦了我尖叫的妹妹，它把盘着的身体缠得更紧了，张开嘴，露出了尖牙。

我没看见有箭射来，但我确实听见它自空中呼啸而过，仿佛一只蜂鸟嗖的一声飞过。那速度太快了，你看不见它，但你知道它就在那儿。

我坐了起来。那条蛇死在了我的身边，一支箭钉在它的两颗毒牙之间。

它的身体仍然紧紧地缠着我的腿，似乎至死都不想撒开。艾达向我跑了过来，我这才把它从我腿上踹松了。

“你没事吧？”艾达问。

“嗯。”我喘着粗气。

“一箭就射中了蛇。”艾达说，仿佛有箭从天而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是谁射的箭呢？”我问。

头顶上，树木间雾气袅绕。正是这雾气让他看起来像一只鸟似的，从另一个世界，从某个……神奇的地方被派遣而来。

他穿过艾达和我头顶上方的云层，如鹰一般伸展着长长的胳膊和双腿。他从树枝间飞身而下，身姿潇洒。他一言不发，径直落向地面。快落地时，他伸出手抓一下这根树枝，然后又抓一下另一根，以减缓他坠落的速度，最终稳稳地落在我和艾达面前两英尺[1]远的地方。

我向后一跳，差一点儿翻倒在我身旁的大蛇身上。艾达一动不动，她站在原地，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注释

[1]英美制长度单位，1英尺约为0.3米。——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