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尚食局影-杂役新生
紫铜香炉里飘出的沉水香混着药膳苦味，在尚食局膳房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沈青梧蹲在角落分拣薏米，粗布衣袖挽至肘间，露出冻得红肿的手背。艾草灰混着晨露沾在纱布上，她动作却丝毫不见迟缓——每粒薏米需在三指间滚过七遍，这是浣衣局留下的习惯，也是保命的手艺。
“青梧姐姐，苏掌事让您去领今日的燕窝。“小宫女碧桃掀开珍珠帘，腕间银镯撞得叮当响。沈青梧抬头望去，见那丫头裙裾沾着新鲜的苍耳子，那是药膳房特有的药材。太后近日失眠，唯有苍耳子配伍的安神汤能助其入眠，这药材本该由专人负责，怎会沾在碧桃身上？
她接过食盒时故意用指尖划过盒底，触到未清理干净的杏仁碎。苦杏仁特有的气味混着霉斑的潮气扑面而来，沈青梧心头一跳——这气味，像极了三年前她在太医院见过的那批毒蕈。
转过回廊时，沈青梧突然驻足。食盒夹层传来细微响动，她假装整理鬓发，指尖在机关处轻轻一拨。半块发霉的燕窝应声坠落，正巧砸在路过的苏掌事脚边。霉斑处渗出青黑色黏液，在青砖上蜿蜒如蛇。
“好个刁钻的丫头！“苏掌事三角眼吊起，绣金凤袍扫过发霉的燕窝，“克扣主子用度，按宫规该杖责三十。“她扬手欲打，却被沈青梧攥住手腕。两人僵持间，沈青梧瞥见她鬓边晃动的东珠步摇，那是贵妃赏给心腹的物件，每颗东珠都刻着“景仁宫“字样。
“掌事明鉴，这燕窝分明是去年陈货。“沈青梧顺势将燕窝残渣抹在对方袖口，“若用在太后羹汤里……“她故意拖长尾音，余光瞥见苏掌事瞳孔骤缩。去年南疆进贡的贡品中曾发现碧蚕蛊，中者会日渐虚弱却查不出病因，而霉变的燕窝正是极好的寄生体。
“放肆！“苏掌事挣脱她的手，绣鞋重重碾过霉斑。沈青梧却注意到她裙裾微不可察的颤抖——这动作，分明是心中有鬼。
入夜，沈青梧蹲在废弃药圃翻土。月光透过梧桐枝桠洒下斑驳光影，她挖出埋了七日的何首乌，根茎已渗出紫黑色汁液。这是前朝太医留下的“七返膏“秘方，能解百毒却需以人血为引。她想起白日碧桃腕间的红疹，这症状分明是长期接触麝香所致，而尚食局采买的安神香里，分明掺了麝香。
“沈姑娘好兴致。“低沉男声惊飞栖鸟，陆承昱从墙头跃下，玄色蟒袍沾着夜露。他腰间玉带压着银针，正是那日试她药理的物件。沈青梧用绢帕裹住何首乌，月光照亮她虎口处的朱砂痣，红得妖异。
“陛下深夜至此，可是要查臣女私藏药材？“她将何首乌举至月光下，暗紫色汁液在银辉中泛着荧光。
“明日贵妃会送血燕来尚食局。“陆承昱目光落在她染血的虎口，“听说苏掌事新得了批南疆来的'好货'。“他指尖残留着艾草香，那是白日她为他配制的香囊。
沈青梧心中一凛，贵妃这是要借太后病体做文章？她想起三日前在药膳房发现的芫花根，此药与甘草相克，长期服用会致人癫狂。而太后的安神汤里，分明有甘草。
“陛下可知'荧惑守心'？“她突然蘸着何首乌汁液在青砖上画出星象图，“太医院正前日观星，说紫微垣有煞气。“
“所以？“陆承昱挑眉，腰间剑穗缠着的荧光丝线在夜风中轻晃。
“所以药膳房该换批新炭了。“沈青梧拂去砖上汁液，暗紫色痕迹在月光下泛着荧光。这是她在浣衣局自制的显影剂，遇毒会显青斑。
次日清晨，尚食局笼罩在薄雾中。沈青梧端着安神汤穿过回廊，袖中银匙突然泛黑——汤里有砒霜。她假装摔倒，瓷盅裂成两半，褐色汤汁渗入青砖缝隙。苦杏仁与砒霜的气味在空气中交织，她想起三年前在太医院见过的那批毒蕈，正是这样的气味。
“大胆！竟敢打翻太后汤药！“苏掌事疾步而来，身后跟着四名持杖嬷嬷。沈青梧盯着她裙裾上的苍耳子碎屑，突然抓起地上碎瓷：“掌事不如尝尝这汤？“她指尖沾着汤汁，在对方袖口画出半朵残梅。
苏掌事脸色煞白，沈青梧趁机打翻银匙。青斑在砖缝间蔓延，正是昨夜她标记有毒药材的位置。她看见苏掌事袖中的密信，收件人写着“太医署陈敏中“，而陈敏中，正是贵妃的心腹。
“传朕旨意，尚食局上下即刻搜查。“萧承稷的声音穿透晨雾，鎏金蟠龙靴踏碎一地珠玉。沈青梧望着他明黄色的衣角，想起三日前在御书房，他指尖沾着冻疮膏，在她虎口朱砂痣上轻抹：“凤栖梧桐，倒是好兆头。“
两个时辰后，三箱南疆蛊毒在药膳房地窖被发现，碧桃招供是受贵妃指使在药材中做手脚。沈青梧跪在御书房外，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声。她抚着虎口的朱砂痣，想起原身咽气前用血在掌心画下的这枚印记，那是复仇的誓言。
“你想要的，是什么？“萧承稷的声音带着血丝，沈青梧望着廊下新抽的梧桐芽，轻声说：“臣女想借尚食局的灶火，煮一壶能烧穿谎言的茶。“
当晚，沈青梧在药圃埋下新的何首乌。月光照亮她染血的虎口，朱砂痣红得妖异。陆承昱从墙头跃下，腰间剑穗缠着荧光丝线：“贵妃不会善罢甘休。“
“那就让她看看，烧红的铁钎能不能烙穿铜墙铁壁。“沈青梧将七返膏抹在剑穗上，暗紫色膏体渗入金丝——这药遇热会释放蛊虫最爱的气息。她想起三日前在太医院，陈敏中袖间滑出的密信，正是与南疆蛊师往来的证据。
七日后，贵妃宫中突发蛊毒，御前侍卫在景仁宫搜出与尚食局相同的南疆蛊虫。沈青梧站在梧桐树下，看着苏掌事被拖过青砖地，血迹在晨光中凝成诡异的图腾。她抚着虎口的朱砂痣，听见新帝在九重宫阙上轻笑。
“凤栖梧桐，终要浴火重生。“春风卷着梧桐絮飘过朱红宫墙，尚食局的炊烟里，多了一丝清苦的药香。而沈青梧知道，这深宫从不是她的归宿，而是她复仇的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