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研究(第8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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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组:《张中丞传后叙》与《段太尉逸事状》

这两篇文章都是歌颂为维护国家统一、反对藩镇叛乱而壮烈献身的英雄,都有辩诬与补充正史的作用,都强调写作素材的真实性,又都有人物形象的生动刻画,但两篇又有很多的不同,特别表现在文风方面。

《张中丞传后叙》之定名,即可见韩愈的创意。李翰已作《张巡传》,韩愈不便重写,“然尚恨有阙者,不为许远立传,又不载雷万春事首尾”[4],故以“传后叙”为篇名,便于或补叙或议论的自由发挥。方苞曰:“截然五段,不用勾连,而神气流注,章法浑成,惟退之有此。前三段乃议论,不得曰记张中丞逸事;后二段乃敘事,不得曰读张中丞传,故标以《张中丞传后叙》。”[5]此文结构灵活,作者满腔的激情贯注全文,前议后叙,融为一体。不仅议为抽象之叙,在痛斥谬论的同时,自然展示了英雄正气凛然的壮举;而且叙为形象之议,以生动的事实,有力回击了对英雄无端的诽谤。另外,议论处的“擅强兵坐而观者相环也”为金针暗渡之笔,引出下文彭城太守、河南节度使贺兰进明“不肯出师救”的记叙,使全篇的议与叙结合得十分紧密,可谓天衣无缝。显然,叙议结合而造成贯串全篇的“神气流注”,大大强化了文章奔放的气势。

《段太尉逸事状》属行状体,以三件逸事颂扬段秀实的刚、仁、节,末以亲访“老校退卒”的见闻证实所书之不谬,可见状之严谨。文中纯为细腻生动的描写,相比于韩文的叙议结合,柳文主于记叙,作者的主观感情隐伏于人物形象的刻画之中,显得敛蓄而绝不张扬。故清人何焯以“深谨”二字评此文。[6]林纾则评曰:“写忠义慷慨处,气壮而语醇,力伟而光敛。”[7]他们都感受到此篇的严谨与敛蓄。

无疑,两篇文章最重要的差别还表现在作者的情感处理和文风展示上,即表现在韩愈的激情洋溢、文势奔放和柳宗元的冷静客观、文势敛蓄上。韩愈为张巡、许远伸张正义,义愤填膺地痛斥污蔑许远畏敌后死、应负城陷之责及张、许不该死守,应“弃城而逆遁”等谬论。柳宗元以段秀实平日所作所为的详尽事实,客观地证明其关键时刻奋不顾身的必然性。韩愈以张巡、许远、南霁云一心为公、取义成仁、相映生辉的鲜明形象,昭示世人,收到动人心魄的效果。柳宗元以郭晞、焦令谌、韦晤的反衬,突出段太尉疾恶如仇、关爱弱者和忠毅坚贞的高尚品格,以潜移默化世人的心灵。韩文讴歌殉国的英烈,以两相对应的长短句和有力的反问,展现磅礴的气势:“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沮遏其势,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柳文中“太尉列卒取十七人,皆断头注槊上,植市门外”的描写,一“注”字,一“植”字,极为峭拔,不动声色地显示了太尉的果断和刚毅。两篇佳作,各具匠心,各有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