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8章 胆大妄为
李桓首先得到的不是陆正的回应,而是一阵密集的弹丸,噼里啪啦地打在水桶上。
冰凉的清水洒了他满头满脸,在夜风中不禁打了个寒颤。
严季同护着枪口,伸手帮李桓挡了下水流:“头,得想法子吸引对方注意,狗子和吴六下水绕上岸了。”
“啊?”
李桓看了一眼湍急的河水,震惊于这群年轻人的胆大妄为。
“帮我装弹。”
他扯下弹药袋,和左轮枪一起塞进严季同手里,探出一条手臂向记忆里的方位扣下扳机。
纵使李桓手腕压得很稳,在柯尔特沃克巨大的后坐力下,还是不受控制地扭向一旁。
本是向着甲板一角的枪口甩向船舷,震耳欲聋的轰鸣,吓得探出脑袋的敌人连忙缩了回去。
甩了甩手腕,李桓和一个保卫队员换了位置,故技重施开了一枪,又换到下一个位置。
躲在水桶后面的保卫队员有样学样,不停变化位置,几个人打出了一整支小队的气势。
不过也只是气势。
来来回回开了二三十枪,也没打中对方。
渐渐摸清了局势,攀在船舷的几个敌人猛烈还击,压得保卫队抬不起头,掩护甲板上的同伴匍匐前行。
嘭。
三四百磅的青铜炮管砸在地上,直接将油漆斑驳的橡木台阶砸出裂痕。
吸取刚刚的教训,陆正让保卫队员搬来很多重物,一股脑地压在炮管上。
轻微的声响在连绵不绝的枪声中并不明显,但还是引起了匍匐前进的敌人的注意。
看着层层重物下漆黑的炮管,一双双绿色的眼眸中写满了惊恐。
顾不得划过半空的弹丸,他们连忙爬了起来,手脚并用往回跑。
火星沿着导火索钻进炮管,引燃了捣实的火药,猛然膨胀的气体推着实心铁球飞出炮膛,横扫面前一切障碍。
三磅野战炮威力有限,只要不是被直接命中,基本不会受到伤害。
但火炮带来的心理压力远非枪械所能相比的,不提想象中血肉横飞的恐怖场景,就是震耳欲聋的轰鸣都能让人胆寒。
当炮弹的尖啸声响起,所有声音为之一静,只剩甲板上的敌人哭爹喊娘往船舷跑。
其实如果不跑,以保卫队水准还真不一定能打到人。
但有句话叫,打得准不如接得准。
炽热的实心铁球直接将一个青年半边身子撕了下来,热气腾腾的内脏掺杂着焦黑的碎肉洒落一地。
李桓瞟了一眼险些没吐出来。
“呕~”
旁边的保卫队员显然也看到了,直接弯腰吐出一道酸臭的喷泉。
回荡的轰鸣渐行渐远,第二小队将压在滚烫炮管上的重物推倒,按照陆正的命令占领了周围几处能当作掩体的位置,向甲板上还没有缓过来的敌人射击。
相比于之前的盲射,第二小队的准度就要高很多,
稀稀拉拉的枪声刚响起,就有躲避不及的敌人中弹,一头从船舷栽了下去。
岸上的敌人见状,立即举枪还击掩护同伴。
将翻涌的胃酸咽回去,李桓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脑袋,就见两道人影冒冒失失地闯进了视野里。
小名狗子的保卫队员长得一脸正气,但蹑手蹑脚地样子,却像是偷鸡摸狗的惯犯。
抹了把脸上的河水,他迅速探头扫了一眼不停闪过焰火的丛林,然后向比自己高一头的吴六打了个手势。
吴六微微颔首,赤脚踩在沙砾上,一点点挪向丛林深处。
狗子揉了揉鼻子,猴子般灵活地爬上树干,借着树枝的摇晃滑到另一棵树的树冠里。
夜风轻拂树冠摇曳,几个白人叽里呱啦地说着话,盖过了树叶摩擦的轻响。
狗子听不懂这些黄毛绿眼的洋鬼子在说什么,不过看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有了第二小队的支援,胜利的天平向保卫队倾斜,若不是有这几个人压制,早就将敌人赶下甲板。
咚。
树干传来微不可察的声音,他俯身看见吴六向自己比了个手势。
没什么可犹豫的,趁着几个洋人都在装弹药,狗子从腰间拔出斧子,跃向离树干最近的一个。
戴着报童帽的洋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满脸疑惑地抬起脑袋,正好看见凌空劈下的斧子。
试了一下没有拔出来,狗子索性丢下斧子,直接扑向转过身的洋人,抱着对方的腿将其掀翻。
洋人一脚将又要扑上来的狗子蹬开,翻过身去拿甩飞出去的步枪。
狗子顾不上摔得生疼的屁股,飞扑上去将洋人压在身下,抡起拳头打向对方的脑袋。
洋人双手护住脑袋,不停挣扎想要将狗子甩下去。
不过一个月的马步不是白蹲的,任凭对方怎么摇晃颠簸,狗子就像是一块狗皮膏药,死死地贴在上面。
“叼你个老母。”
吴六一声怒吼,将试图偷袭狗子的洋人撞飞出去。
狗子回头看了一眼,一个没注意,就被压在下面的洋人抓住机会掀了下来。
洋人就地滚了两圈,抽出绑在腿上的博伊刀,起身扑向刚站直腰的狗子。
狗子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棕熊撞了一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然后这头棕熊还坐在了自己身上,压得自己把胃酸都吐了出来。
绿色的眼睛里凶光毕露,洋人双手握刀刺向狗子。
冰冷的刀锋刺激着皮肤,狗子终于反应过来,伸手架住了对方的手腕。
可是即便他这一个月训练下来壮实了不少,在力量上依旧不是对方的对手。
看着一点点接近的刀锋,狗子有些失神,过往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离开多年依旧魂牵梦萦的茅草屋,乡间田埂上飘荡的稻谷香,儿时玩伴稚嫩的脸庞。
乡绅老爷家护院扬起的鞭子,父亲声嘶力竭的怒吼,母亲一声弱于一声的哀求。
还没有稻谷高的少年拼命奔跑,跑过故乡连绵的泥泞,县城斑驳的青石,省城熙熙攘攘的街道,直到看见洁白的风帆。
货箱的夹层拥挤不堪,小老鼠一样的人儿只敢在鼾声四起的夜晚,偷偷喝上一点脏水,嚼上几粒发霉的稻米。
然而即便如此依旧充满希望。
因为人们都说在海洋的那一边,是没有苦难的天堂。
不知道过了多久,船终于停在了港口。
闻到的不是香甜。
而是马粪的恶臭。
一切仿佛就是个圈,拼命奔跑这么久,还是回到了原点。
这原点没有稻谷香,也没有玩伴,只有挤了十几个人的通铺,以及朝不保夕的日子。
复华公司像是一束光照进了灰暗的生活。
尽管保卫队的训练非常苦,但却充满希望和欢声笑语。
没想到这天堂般的生活,就要这么短暂地结束了。
他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一点点耗尽,冰冷的刀锋贴在皮肤上,略微有些刺痛。
只可惜父母已经过世,否则教官说的抚恤金,应该能让他们过上好生活吧。
嗖。
弹丸尖啸着划过夜空,洞穿了洋人的脑袋。
绿色的眸子里,还停留着像是乡绅老爷家护院,在鞭打穷苦百姓时的狰狞。
推开倒在自己身上的尸体,狗子看向子弹飞来的方向。
李桓站在驾驶室的上面,向他挥了挥手,转向甲板上负隅顽抗的敌人。
狗子和吴六清理掉岸上的敌人,拿起武器向攀上船舷的敌人射击,僵持的局面一下子被打破。
剩下的敌人仓皇逃窜,有的手脚并用往上爬,有的沿着岸坡狂奔,还有慌不择路的,直接钻进了湍急的萨克拉门托河。